那个头像,一下子暗了下去。
我又盯着屏幕发愣了一阵,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个下载。
文件不算特别大,而且我用的是3G网络,很快就提示下载成功了。
动了动手指点开,我把手机凑到耳边。
让我讶异的是,里面传来了张竞驰的声音。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很是愤怒,他说:“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李橙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算到你的头上。”
我怔了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了那个老顽固徐老头的冷笑声:“算在我的头上?你算到我的头上之后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连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我安排人去处理掉的,你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你今天还跑到家里放大话,不觉得自己可笑么?没有我的话,你连个屁都不是!没有我们徐家,你张竞驰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就算是弄死了你的孩子,你连个屁都没敢对我放一下,现在谁给你胆子说大话了?真的那么有本事,把我给弄到监狱里面去,你要狠不下这个心做不到这个事,就给我乖乖的闭嘴!”
随后,里面传来了一阵沙沙声,就这样断了。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颤抖着手机又点开听了一次。
那些如同刀子一样的语言,不断地向我丢掷而来,我所有的冷静从容都灰飞烟灭,我甚至不能分出一丝一毫的耐心去推算猜测到底是谁给我发的这个文件,这个人选择在这个时刻发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目的,我反而是旋过脸去,望着在远处还在向民警问情况的那个男人,那个被我深爱也似乎深爱着我的男人,他的背影依然伟岸,可是我为什么忽然对这个伟岸的男人生出浓浓的无法再心无旁骛地倚靠的陌生感呢?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孩子,不是因为医疗事故去世的。
原来我的孩子,果真不是因为医疗事故去世的。
原来,我嫁给了一个拥有着魔鬼一般的家里人的男人。
如果说之前我曾经怨恨,怨恨我生在那样的冷漠的家庭里面,现在我是心寒,我嫁的那个男人,他的家里人简直就是魔鬼!而他在知道他的家里人是魔鬼之后,最终选择隐瞒我,给我造一个万事太平的错觉。
我正在晃神之间,我看到了张竞驰急匆匆地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他很快推开了消防门走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在遭受了红姐出车祸的打击,又因为在措不及防中知道了一个真相,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总之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来上前,我说我是叶秋红的朋友,我问问她是怎么出的车祸。
那个民警扫了我一眼,他的语调毫无波澜,他说:“张太太,是这样的,初步判断,叶秋红女士的驾驶没问题,是她开的那辆车被别人动了手脚,导致刹车突然失灵无法自控,才会撞上了那个围墙。我已经跟张先生沟通过了,他挺配合,说是他是他的,说是去安排找一下停车场的录像。”
这个民警的话,就如同锤子一样一阵一阵地锤到了我的脑子里面,震得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红姐开的那辆车,是张竞驰送给我开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硬把车塞给红姐开,而是某一天我心血来潮自己开出门,那么出车祸的那个人,会是我!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我的挚友,更像是我的家人红姐,她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都是因为我,她是为我受过!
原本该躺在救急室的人是我!
是我把我的挚友,我的家人,朝着这鬼门关推去的!
是我,都是我,都怪我!
这些激昂混杂着悲愤加夹杂着愧疚负罪和担忧的情绪,支配我跟那个民警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急匆匆地朝着刚才张竞驰走的方向走去。
我很快如同张竞驰那般轻轻推开了那个消防门,可是我在楼梯口没看到他,我只听从头顶的方向传来了他暴怒的声音。
我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去。
他背对着我,正激动地冲着电话那边吼着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忽然将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在他旋过头来的那一瞬间,他总算是看到了我。
我盯着他的脸看。
这个男人,还是好看得不得了,依然是熟悉的眼眉,依然是熟悉的轮廓,依然带着让我难以自持的魅力。
这个男人,我还是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但是我也忽然茫然了,我因为这份所谓的爱付出的蹉跎太多,我已经不敢想象我是不是在最后会获得别样的圆满。
在四目相对中,我的眼泪奔腾而下,我颤抖着声音说:“张竞驰,原本该躺在抢救室里面的那个人是我,对不对?原本该出车祸的人是我对不对?原本红姐她可以好好的,她原本不需要经历这样的变故的对不对?她原本不需要遭受这一切的对不对!”
张竞驰抿着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继续盯着他,我的眼泪似乎永远也流不完:“我们的那个孩子,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对不对?她原本可以活蹦乱跳,她原本可以冲我哭冲我笑,喊我妈妈的对不对?她原本不需要还没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这样孤苦地离开,她原本可以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的对不对?她原本可以不只是出现在我的梦里面朝我哭说她冷说她饿,她原本可以活生生的被我抱着逗乐的对不对?”
就跟雕像一般,张竞驰已经僵在原地,在我的泪眼朦胧中,他的表情模糊一片。
我终于无法镇定地站在原地,我冲上去伸手不断地拍打他的胸膛,我的眼泪掉到那里都是,我压根无法控制我的情绪,我冲着他就吼:“张竞驰,你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你的家里人是魔鬼吗?他们是魔鬼吗?他们没有心吗?他们是不是没有心!不管是我曾经失去的孩子,还是现在躺在急救室里面的红姐,她们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爱上了你而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孩子她做错了什么,红姐她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们都做错了什么!”
在慌乱中,张竞驰将我的手抓住,他一把将我拽入怀里狠狠地拥住,他的声音里面满是沙哑的沧桑,他原本可以说很多话,可是他最终重重复复说的都是:“橙子,对不去,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这些年我听过很多次对不起,在公交车上被人踩了脚就会得到一句对不起,走在路上被路上不小心撞了一下会得到一句对不起,在公司手上拿着文件被同事碰掉了我也会得到一句对不起。
可是今天,在涉及生命,活生生的生命,我还是只得到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似乎重如泰山,却轻于鸿毛。
我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张竞驰,我知道我不能过多地迁怒到他的身上,可是我不得不迁怒在他的身上。
因为做着一切的人,是他的家人,是他所谓的家人,是他魔鬼一样的家人!
而张竞驰他知道,他之前就知情,他知道我的孩子不是因为医疗事故,而是那个心肠恶毒的徐老头恶意安排,他原本可以有别的处理方式,他原本该让那个心肠歹毒对自己的重外孙都能下得手去该千刀万剐的老头子也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他最终只让那个庸医坐了八年的牢!
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在逍遥法外,才有今天这个惨烈的车祸。
就跟蝴蝶效应一样,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会有更大的狂风暴雨劈头盖脑地来临。
我太绝望了。
甚至比四年前更绝望。
我不断地用手妄图顶开他,我不断地拍打他,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张竞驰,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是你外公做的对不对,全是他做的对不对?我知道那个老顽固是你的家里人,他是你外公。可是他太毒了,他这是涉及到人命了,都是你在偏袒他,都是你,都是你!不然红姐现在也不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如果红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红姐的家里人交代,你让我怎么跟自己的良心交代!是我害了红姐,是我害的,我是个害人精,我就是一个害人精。我害了自己的孩子,我还害了红姐。”
依然将我狠狠地禁锢在怀里面,张竞驰的手臂覆上我的肩膀,他的声音里面带着小心翼翼,他说:“橙子,你不能那么激动,求求你不要那么激动,你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你要先顾着你的身体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让红姐有事的,我答应你。”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是我一张嘴,就已经泣不成声。
可能是太激动了,我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这些疼痛越演越烈,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我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我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张竞驰,痛,我的腹部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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