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行白衣剑士,挂剑而行
“话说入夜后,天黑的厉害,连月色都没有,冷风嗖嗖的,尤其是靠近汉水的芦苇岸边,风大的能把一杆旗子吹趴下”
“当时呢,汉人义军驻扎在江南,三万人的营地连成一片,几十个渡口上都摆弄好了渡河的船,就用铁链拴着”
“忽然间,江面上出现红光,有一条河那么宽不至少有上千百里那么宽总之听说当时连蜀州的正在睡觉的娃娃都被惊醒了,声音轰隆轰隆的,响得跟把江口营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
“中军的将军以为是鞑子突然渡河了,翻过身子就出去他们是裹着甲睡觉的,兵器就放在枕头边上,所以也不用穿衣服,本来身上挺厚实的,结果一出去,将军身上就一个哆嗦,心想怎么这么冷啊”
“然后呢?”
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严肃认真得问着,他似乎对这些细枝末节和背景渲染并不感兴趣。
“高文师兄然后呢我们的祖师公该出场了吧”
“快了快了,这不马上就要说到了么?”
叫高文的小子嘻皮笑脸,约莫二十一二的弱冠年纪,手里一边比活,一边故意提高了声音,生怕洛阳城中的行人听不出他们的来头:“当时那个将军一出去,马上就有守夜的校尉过来,禀报说道”
高家小子尖起了声音,刻意装成一个心中十万火急的报信者:“将军将军,不好了”
他又转而压低声音,分饰两角:“将军道:“怎么了?可是鞑子们来袭了?”
“校尉摇摇头:天象突然变了,鞑子们的大营起了火,营头上的旗子都乱了,好像连渡河的大船都遭了灾!”
俊秀的白衣少年津津有味得听着,神情认真专注。
他身边随行的是一个白袍素衣的少女,也是一行六人中唯一一个女子,她的皮肤是那种富贵人家才有的凝脂白腻,五官算不上巧夺天工,但凑在一起却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身段纤细婉转,腰很细,约莫是有些清瘦,气质也有点不自信的柔弱和冰凉。
少女走在所有人的稍微靠后的位置,步子优雅得像一个大家闺秀,路上的几个公子哥正商量着要不要亮出自己洛阳硬枪小霸王的名头,上去搭个讪,让她卖个笑
但迈步一瞅,瞧见原来这少女右腰上也有一柄墨绿色长剑他奶奶的,顿时有了色心没色胆,尴尬得打着哈哈,对左右跋扈说强扭的瓜不甜,本公子虽然小节有亏,但节操还是有的。
讲故事的声音继续
“当时咱祖师公趁着月黑风高,不用桨,轻衣轻舟随风过河,那风度啧啧要我说之前什么仙人圣人的传说那都是放屁,咱祖师公才是货真价实的仙人!”
高家小子的声音充满了戏谑的语调。
“谁料到,小舟离对面江口还有半里远的时候,祖师爷被守在岸边的鞑子哨口发现了身影嘿嘿,祖师公那是二话不说,凌空而起,脚下就踩着那口桃木剑,衣带飘飘,携剑乘风飞来,那阵势,乖乖,把哨口的鞑子吓得目瞪口呆,嘿嘿,再一回神,脑袋直接被祖师公的飞剑斩了!”
高家小子继续有声有色得说着故事,那个俊秀少年听得更加仔细了
要知道,平时在师门的学院里,他可从来没听讲师在历史课上这么说过呢
通常对于明末东初的历史,不知道是否因为避嫌的原因,师门里的重点都放在了太祖起兵后的天下局势,与吴三桂在黄河以北的三次大战,和南下一统时的外交博弈上。
而对于在坊间尤其是说书界已经流传得烂了的汉阳居士黑夜杀多尔衮事件,讲师们通常只是草草带过,也禁止门派学生私下把说书演义里的故事当作历史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年那场汉水之战,多尔衮多铎等人的确突然被杀,战争局势也因此扭转,至于刺杀者,也被研究经史学的大家一致确定就是汉阳居士
可具体当时的情景如何,谁也没能给出答复,坊间倒是有很多版本,什么汉阳居士飞剑杀人,诸如汉阳居士气引天雷事实上那次事件太过诡异,也有着太多疑点,但从事后汉阳居士的种种神通看来,当时也只有他才能完成如此神迹。
剑圣毕竟是剑圣,光凭诛杀多尔衮这一功绩,就足以让他名流青史。
“呵呵,我呸……”
这时高家小子已经讲到汉阳居士退居陇西,参考地脉灵气,选中岐山之地作为地基,建立昆仑剑派
听到这儿,一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白衣剑士,嘿嘿干笑二声,嘴里喃喃唠叨道:“诶既然咱们师祖那么厉害,干嘛选岐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创立门派?要真的是地脉灵气大集之地,如今昆仑派的地位也不会逐渐被武当和华山赶超就这还吹成是修行界的龙兴之地?”
正忧桑感叹着,剑士满面苦涩得摸摸没几根胡子的下巴,好似万般幽怨得仰望天空,惆怅间,长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器大活好一表人才,却至今未能娶妻,只能在黄沙漫漫的河西岐山上蹉跎日月,不由心生沧桑,万千幽怨化作一句轻描淡写:
“天妒英才啊…”
“唉苏释,你刚刚嘴里嘀咕什么呢?”
叫高文的小子停止了说书一般的故事,因为这套演义已经差不多讲完了
之后的内容约莫就是昆仑派的立派史,这些在昆仑门派里都被讲师讲烂了,他高文也不用闲的没事再重复一遍
何况他对建派的各种繁琐事情真得半毛兴趣都没有
就好比当初讲师说汉末魏初的历史,什么官渡赤壁,什么水淹七军,那可真是倒背如流啊,一到三国鼎立,尤其诸葛丞相北伐结束,那些魏蜀吴的各种宫廷朝局上的琐事谁有闲心了解?
叫苏释的就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白衣剑士,他见高文一脸不怀好意得看着自己,不由两耳一闭,打了个哈哈,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心想这话哪能说出来?
要说出来,呵呵,是要被同门打死的
“咳咳……诸位啊“
行人中年纪最长的剑士刚才一直沉默寡言,忽然开口说了话:“一会我们要给汉国公祝寿,公府不同于山门,大堂上还望顾及礼仪,”
“那必须的啊大师兄放心好喽!”
高家小子依旧玩嬉笑着得起哄着,手上却掂量着一路上偷偷赌博骗回来的银子。
洛阳好啊,好在浪子出山,无拘无束;洛阳好啊,好在逍遥自在,人傻钱多。
穿梭在衣着华贵的人群中,洛阳的街市无时无刻不体现出一种雍容的大气。
洛阳,取名自洛水之阳,古为三川之地,依水而建,东有虎牢雄关,西有崤山相护,北靠九曲黄河,乃是西入都城长安的门户,其纽曲之地势,说他是十三朝古都,嘿嘿,还真不是文人的马屁
大东王朝神州阔土,十八州二百府千余县,各具风采,这洛阳县与山西晋阳卫,燕山幽州城,江南金陵道,关中长安都,并称五大名城,位列五京。
洛阳位居正中,名号中京,虽不及金陵富饶,不及长安权贵,不及幽州兵盛,却也是独具特色。
倘若站立洛阳郊外,登台眺望,看这来来往往的商贾名士,剑士僧侣,星罗棋布,包罗万象,就知道洛阳果然是天下交通的纽带,四通八达,名流聚集。
有俗语说的好,无论你想从江南去长安做官,还是从晋阳去武当出家,但凡路经孟津渡口,穿过洛伊二水,这洛阳都是必经之路。
若说洛阳城中的大小权贵,那可是没有几百也有八十,就瞅着那春水楼内外络绎不绝的跋扈公子,还有腰肢盈盈一握的风情娘子,就知道当年魏晋盛传的太康风韵还真不是矫情至于白衣剑士提到的左骧骑大将军,那可就更了不得,族姓刘,名讳汉瑜,表字伯琨,乃开国功臣汉国公刘骁之后,世袭爵位,奉命镇守洛阳,掌兵马钱粮,身后是河南第一望族。
洛阳城的人一直很骄傲,说那汉国公刘氏一系百年五代,出相拜将,名人辈出,一点不给洛阳的乡亲们丢脸
尤其是这位第五代汉国公,十年前缟素率军兵破蒙古的故事,在坊间不知道都翻了几版,说书拉琴的大爷,登台唱戏的娘子,从豫州外慕名来洛阳的年轻后辈,尤其是那些准备进京入仕,满心壮志的寒门士子,大多要指名某某说的好唱的妙的大家来一出汉公出塞传,要么也得是将军破阵曲,燕山风雨行
喝着老字号的茶,沉浸在繁华中独有的一份宁静,听胡风阵阵,看十年苍凉风云,了却君王身后事,一腔热血,说与孤魂落寞听。
洛阳城很热闹,是真的热闹,没有一点水分和作态。
当年江南道的诗文大家从运河进入长安面圣,第一次在洛阳中转歇脚,曾受邀在牡丹园为洛阳留下墨宝,那位大家兴致勃勃得在洛阳周边游玩了三天,之后在大观园研磨执笔,人群驻足观望之余,左思右想,留下雍容两字,随之洒然离去。
后来那位大家成了朝中文官之首的太傅,这两个字的墨宝也被刻在园外的碑上,环绕在古松奇柏和石坊石狮之间,和其余古往今来的大家碑刻一起,成为洛阳牡丹园的一处风景。
“喂喂,那里有白马寺的法事啊……”
那叫高文的小子指了指那边的喧闹之处,生怕显不出他的见多识广:“听说百年前武学更革,白马寺以佛门禅宗修心为基础,提出独具一帜的修行功法那个主持老头精通佛法,集百家之长,内息绵延,延年益寿,想死都死不了……说了这么多,听起来蛮厉害,不知跟咱们掌门师尊相教几何?”
这个嬉笑青年好似耐不住寂寞,刚沉默了几会,见遇新奇事物,这又开始引出了话题。
众人都目向那个如公子般俊美的青年,好似都在等他来回答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