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庸想了想,摇摇头:“噬魂弓只是其次,我射艺本不精湛,多用长矛刀剑。一定要灭顿国的缘故,不过是因着家翁之死实不释怀。我是家翁一手带大,情甚父子。不报家仇心有不甘!”
养子庸说到最后,几近咬牙切齿,红了眼眶足以知晓心中仇恨滔天。
施夷光听着,心里头有些惋惜。
若真是神器,这弓倒是再适合她不过了。
“左司不必介怀,顿国是迟早要灭的,只现下还不是时机。”施夷光开口劝诫道。
闻言,养子庸转头看向施夷光:“你跟司马说的一般。可我却觉得,顿国那么小,以楚国之力覆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正好现在有了契机,怎就不是最好的时机了。”
养子庸说着,回过头,拳头攥着,脑子里头已经幻想着怎么个作战方式和进攻队形可以最快的覆灭顿国。
施夷光转头看向养子庸:“以楚国之力覆灭顿国的确易如反掌。司马却依旧不轻易大举出兵,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养子庸转头,看向施夷光。
施夷光对上养子庸询问的视线,缓缓的回过了头,看向行路,道:“顿国虽小,但却友国众多。兵力武器皆是晋国提供不说,边境多国皆有利。其中吴晋两国更是后盾。牵一发而动全身。孰又知贸然楚兵会不会落人口舌给楚国引得大祸。”
“所以司马大人说得对,现下的确还不是楚兵的时机。”施夷光说着,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正指挥着战车运输的上车正。
“这些都是司马大人跟你讲的?”养子庸听得有些愣。他作为楚国的左司马,自诩是了解楚国的军事国力状况。而对于敌对之国的认知,更是自认为军队之中除了大司马子期外,没几个能比得上。
这些话里头的道理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未如此的深想过。
如今一个刚升裨将军的小右领却能在楚国对外军事之上侃侃而谈,字字珠玑,鞭辟入里。
第一想法,自然是别人教他的。
施夷光转过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养子庸。咳了一声,而后回过头,看向近处的几个上车正。纪里站在旁边分配着不断运出去的战车。
“到了,左司要跟我一道进去领车马否?”施夷光放慢了脚步,看向养子庸开口问道。
养子庸的视线跟着看了过去,而后摇了摇头:“我还要去集整军队,秉将军去领车罢。”
说着,对着施夷光躬身一礼。
施夷光躬身回礼,看着养子庸的背影离去。
“你跟养左司很熟?”不知何时,纪里走到了施夷光的旁边,跟着她一道儿看着远处养子庸魁梧的背影。
施夷光转头看向纪里,摇了摇头:“随口说的几句话。你手上负责的车马都安排好了么?”
“没呢,还有好几个将军的副将没来集整。”纪里说着,带着施夷光向着车营里头走去。
天儿回暖,日头虽不大,可阳光尚算明媚。
边塞的施夷光正集整着将要征战的车队和弓箭手,远在郢都的楚宫里头,却是不同于边塞的急切忙碌。
楚宫之中早开的广玉兰已经冒起了骨朵儿,洁白美丽。
姜许站在自己的宫落之中,规矩的交叉着手端端的站着,抬头看着头上已经冒出骨朵儿的白玉兰。
发着呆,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大会儿,宫苑外站着一名宫娥。
姜许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宫苑外冲着自己行礼的宫娥。伸出手捏着彩丝线刺绣坎肩提了提,走出了宫苑外。
姜许更在那宫娥身后,绕着楚宫走了一圈又一圈,而后走进了东北角的一间宫苑中。
宫苑更大了些许,里头早春的月月开已经绽了红红的脸蛋儿。
宫匠们将花枝修剪的整齐极了,爬在宫墙上,远远瞧着,像是给宫墙披上了一层绿色的长毛绒毯,不蔓不枝。
此时宫苑中一名身穿华贵衣裳的女子背对着宫门站在月月开前,细细瞧着上头含苞待放的红骨朵儿,不时伸出手点上一点。
旁边提着竹篮,拿着剪子的小宫娥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剪下那女子点过的花枝。
姜许跟着身前的宫娥,径直走进宫苑里头,冲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抬手作揖:“阿许见过夫人。”
齐夫人是齐国公族的女子。曾在齐国公族地位并不高,故而被楚王纳入楚宫时,只是一个仅高于御妻的世妇。这么多年熬下来,一个当初在齐国一点儿不打眼,作为棋子扔掉的她,竟出乎意料的,一步步坐到了夫人。
夫人,仅次于王后。一宫之中,宫妃最高的位份,除了一个王后,便是三个夫人。
楚昭王的后宫,她在这么多年,除了王后,也只听说过这一个夫人。
姜许埋着头,看着清晨还带着湿意的草丛。
正点着花枝的齐夫人听到声音,没有立即回头,只认真又点了一枝花骨朵。缓缓开口道:“汝母可有带信给你。”
话是问的,却没带什么疑惑的语气。
姜许依旧弓着腰,规矩的道:“带了,今儿一早收到将看毕,便来见夫人了。”
齐夫人这才偏过头,目光落在旁边宫娥挎着的竹篮子里头,瞧了瞧将才剪下还带着夜里露珠的花苞。
“齐公那边已经准备立安孺子为太子了。齐楚联姻还没有明了,你呢,可还要留在楚宫?”齐夫人说着,这才转头看向姜许,面上带着公族女子惯常温婉的笑容。
乍一看,跟姜许脸上常常带着的笑容竟有三四分的相似。
“全凭夫人差遣。”姜许低着头,闻言细语。中规中矩的回道。
齐夫人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姜许,回过头,缓缓向着旁边的宫殿走去。
姜许也跟上,伸出手,扶着齐夫人向着宫殿外的青石阶梯走去,两人身后的一众宫娥跟上。
“吾知晓你是个伶俐的,也不用藏着话。”齐夫人顺着姜许的搀扶,向着青石阶梯上走去:“吾想听听你的考虑。”
姜许听着齐夫人的话,没有回答,她微微偏着头,看着站在齐夫人旁边宫娥手腕上提着的花篮子,里头的花苞上还沾着露珠。
“将才来时,阿许宫苑中的广玉兰开了苞。”姜许搀扶着齐夫人走到阶梯上:“想着夫人亦是欢喜鲜花,正思虑着要不要给夫人剪些许过来。”
齐夫人伸出手,提了提裙摆,走上了阶梯。面上依旧是温温婉婉的浅笑,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任由姜许扯着似乎不相干的事,也未曾打断。只静静的听着她讲。
早春的风吹过来,还带着没有散去的冬末寒意。齐夫人拢了拢宽大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