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京都,只觉得不愧是天子脚下,繁华热闹得很,一路上摆摊叫卖的街市,都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就更不用提这琳琅满目的商铺了。
三人到了文思会馆,拿出自己的文书贴,会馆的人给他们安排一间小院;这文思会馆是南明国君上为招待全国各地上京赶考的考生特意设立的,是文官出仕的地方,因此取了“文思”二字,用作会馆的名字;文思会馆占地一百亩,住下上千考生自然不在话下的;而且,开考前一个月的吃住费用都由会馆承担,可见朝廷对文人的重视。
当然,要想住进这会馆,只有三这种办法;第一种就是成为会馆的工作人员了,自由进出,就别提住了,还不是自己想睡就睡;第二种就是有文书贴的考生了,文书贴就是证明考生曾在南明国的某府上获得过府试的前六,有参加殿试的资格,就是有机会成为天子门生的人才能住;第三种就是这些考生的仆人、书童了,所以福伯能跟着他们两人进去,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三人刚住下,公孙铭就向沈问丘借了些银两出去了;说是要置办点换洗衣物和纸墨回来;那倒也是,公孙铭在路上让人洗劫一空,全身上下就剩那本盗匪们不敢碰的文书贴了,要不是遇到沈问丘三人,他上京都的出场方式估计就只能是乞丐的装束了。
沈问丘本想让福伯去帮他拎一下东西,可惜他没那个福分,自己给拒绝了。
沈问丘在福伯的帮助下,清理了大半天,才将小院里的灰尘清理干净;或许是他们来的太早,会馆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其实,这院子每个月都有人来清扫一次,也算不上脏,只是沈问丘自己讲究了点;毕竟要在住上一个月的时间,弄干净点,自己住着也舒服点;
沈问丘洗了把脸,见公孙铭出去大半天也还没回来,叫上福伯就去寻他。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呀?”青年男子有些胆怯,但又觉得凡是都讲个“理”字,于是就表现出文人书生的那股死板劲、穷酸骨气;虽然也是害怕,但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就是觉得越要理论,这样心里才比较舒服;他对面的少年露出纨绔的笑容,对着身旁的小仆人说道:“哟,川儿,听到了吗?有人要和本少爷讲道理?”
那个叫‘川儿’的小仆,恭敬地赔笑道:“讲道理,谁敢和少爷讲道理呀?这京都少爷您就是道理。”一看这小仆就是个马屁精,会说话,懂自家少爷的心思,将这少年捧得那叫个高兴。
少年讥讽地对青年说道:“诶,小子,听到了吗?这京都本少爷就是理,今儿个,你要是不跪下给本少爷道歉,本少爷叫你走不这京都。”
旁边人低声问:“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惹了这个小霸王呀?”
旁边人也低声答道:“诺,就那个愣头青,看样子是个外地人,估计是没打听过,才惹上了这瘟神。”
另一人:“嘘,小声点,你们不怕死呀?”
旁边有一个老人说道:“唉,多好的小伙子,可惜了,不死也是半残。”
“唉,这也怪不得他,怪也只能怪他时运不济,碰上这瘟神。”一长得不算好看的中年妇人说了句还算中肯的话。
类似的讨论发生在人群中的各个角落,声音不大不小,公孙铭刚好能听清;才明白自己得罪了京都里的地头蛇,长公主府的小少爷苏青树;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公孙铭不过是一介书生;搞清楚了状况,公孙铭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自己占理呀!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这是京都里的权贵,估计除了君家和相家就没有人能大过他们家了。
这要是真给他下跪,那文圣人的脸面都让他丢尽,怕是天下的书生都会耻笑他一点文人的骨气都没有,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可愁煞死我们的公孙了。
总得要有个应对之措才是。
有时候,福伯也不是只会鼓捣他的破葫芦嘛,只见他眯着老花眼睛,伸出他那枯黄干瘦的手指指着前面,问道:“少爷,你看那人是不是公孙公子?”
沈问丘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还真是公孙铭,只是,见那里一群人围着,沈问丘心想公孙铭那榆木疙瘩肯定摊上事了。
可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自己不上去帮他,那还会有谁去帮他;因此,沈问丘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问道:“公孙大哥,怎么回事啊?”
只见那纨绔少年有些不屑的说道:“呦呵,还来了两个帮手,川儿,你看看,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一个老掉牙的都快进棺材了还出来。”
川儿拍马屁道:“估计是听了少爷您的威名怕了,所以才派了这个小的、老的没用的东西来。”
少年听到川儿的话仿佛很受用,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沈问丘没功夫搭理这两人,看着公孙铭;
公孙铭似乎不想让沈问丘卷进来,说道:“问丘,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
可沈问丘是这么轻易让步的主吗?
公孙铭见他这般执拗,只能将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一遍,同时让他不要管这件事。
原来呀!公孙铭买好了东西,准备回会馆时,刚好这个叫‘苏青树’的家伙撞上了他,这砚台本应该是干的才是,但公孙铭担心砚台质量的好坏,在文房四宝店倒了点水试验了一下,又舍不得这点墨水,就端着出来了,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墨水泼了苏青树一身,公孙铭也给他道了歉,没想到苏青树得理不饶人,不,应该说没理还不饶人,非要公孙铭跪下给他道歉。
沈问丘没说什么,拉起公孙铭就想往人群外走去,不料,那个‘川儿’的年轻小仆,张开手臂拦住他们;那纨绔的少年也伸出手臂叫嚣:“哪儿去呀?”
沈问丘冷着脸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川儿,他问我想怎么样?”苏青树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完全的二世祖模样,自顾自地笑着;
那个叫’川儿‘仆人,可能时狗仗人势惯了,这会拍马屁的人都应该是精明的主,懂得拿捏分寸,他倒好一时失了分寸,完全没有注意到沈问丘铁青的脸色,趾高气扬的说道:“跪下给我们少爷道歉,这事就算这么了了。”
沈问丘冷着脸一步一步的走向苏青树,问道:“跪下,道歉是吧!”
苏青树完全没有意识到沈问丘会反抗,说道:“没错,跪下给我道歉,咱们这事就两清了。”
苏青树这话刚说完,腿上就挨了一脚,没站稳就跪了下去,沈问丘冷着脸,摁住苏青树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嘟囔道:“跪下道歉是吧,你就这么喜欢跪下道歉,跪下,跪···下,道歉。”被沈问丘摁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苏青树才从蒙圈中回过神了,平日里都是他欺负人,今天反过来自己被欺负了,什么情况?
沈问丘嘴里还在嘟囔着:“还跪不跪下来道歉了···”
那个川儿也没有想到沈问丘胆子这么大呀!也被他这操作整懵圈了,不过好在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回过神来了,他上前就推开沈问丘,扶起他家少爷说道:“小子,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沈问丘上去就是一巴掌,还爆了句粗口:“我他娘的,管你是谁呀!”这一巴掌扇得这个叫‘川儿’的整个人都转了一圈。
苏青树没想道今天会碰到这么个狠角色,放出狠话:“小子,有种你别走,你给我等着。”然后,连滚带爬般的捂着刚刚被沈问丘踢了一脚的腿一瘸一拐地跑了。
这苏青树主仆两人刚走,周围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显然这些人平时被这苏青树主仆欺负多了,看他们今天的狼狈样,心里不知道有多解气、多痛快。
沈问丘还傻乎乎的把自己当唱大戏的主角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笑着拱拱手道:“谢谢、谢谢各位的捧场呀!”
有个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牵着沈问丘的手,说话都不是太利索,道:“年轻···人快收拾东西跑吧!等到他们回来,怕是···怕是你们比老头子我都先进了棺材。”
沈问丘说道:“老人家放心,这天子脚下是个讲理的地方。”
老头见他不听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知道你打了谁吗?那是君上的小外甥苏青树,我们南明国的长公主的小儿子,也是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小儿子,你找谁讲理去呀?”
沈问丘还是固执的觉得有说理的地方,道:“老人家,君上这么重视文人,想来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就不要为我们担心了。”
老头见沈问丘不听劝,叹息了一声,拄着拐杖巍巍颤颤地走了,嘴里还嘟囔道:“怕是这阎王爷那又多了起无理头的案子咯。”
沈问丘才没在意这些,而是心中感叹道:“世人皆怕权贵,却忘了圣人教导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
看了眼还在顾虑什么公孙铭说道:“走,吃饭去。”一路上沈问丘还不断地开导顾虑重重的公孙铭道:“圣人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们是都圣贤书的,要相信圣人的话。”
又说道:“君上是个讲道理的人,一定懂得圣人说的‘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怎么会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刁难我们呢?你我就将心放肚子里,好好准备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