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听到声音,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是在叫我么?之后是瞬间的清醒,我不是跟那个叫做常夏的花妖见面了么?
“公子醒了?”
循声望去,果然还是那个脱俗的美女,我揉揉太阳穴:“醒了。”继而环顾四周,竟然是个巨大的山洞,四面墙上都长着盛开的鲜花,不知道是哪种花草发出的荧光,竟然将这洞内照耀的如同白昼,洞内有暗河流过,自一侧流入,在光源的尽头消失,不知流向何方。举目所见,倒是中间那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眼球。
这……是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气泡,但是里面充斥的东西绝对不是空气,说是液体也不贴切,白雾缭绕中,在气泡内缓慢流转,似乎在围绕着什么流淌。只是,这么唯美的气泡球体,重上到下被一根黑褐色的古怪木桩穿透,就像被死死钉牢在地面一般。
常夏看到了我的出神,便邀我近前去看。
我没有拒绝,顺着暗河,慢慢走近了钉在地面上的气泡,或者说像水晶球也挺合适。奇怪的是,待我走近了,或者是因为常夏走近了的缘故,气泡里的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一个人形。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人,明明就是一个玉雕。只不过雕琢的太过精致,甚至于连睫毛都根根分明……是个男人,很漂亮的男人,一瞬间,我明白了,这又是个与情有关的故事。该不会是个玉石精,倒是跟花妖也配。
“他是个人,”常夏微微苦笑,“至少曾经是,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看到我的疑问,她悠悠道:“其实他已经死了,但是元神还在,连肉身都被炼化,所以只能算是个尸胚。”
我看看她,又看向气泡里的男人。长发飘逸,衣衫有些凌乱,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微微颔首,双手交叉覆于胸前,卷曲着身体,表情有些痛苦。竟然不是个玉石精,是个人……类么。人类与花妖的剧本,俗套的题材了。“像是与什么人争斗过……”我随口说着。
常夏有些悲伤,倒也不至于潸然泪下,显然已经度过了最痛苦的时期:“公子再仔细看看。”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注意到,继而愣了一下,什么?那玉雕太过精美,以至于我没有细看,原来,这玉雕的神经脉络都是浅浅的褐色,难道……我抬头看了一眼从洞顶穿出的木桩,上面斑斑驳驳,却又像胶质覆于其上,自这玉雕头顶而入,脚底而出,又没入地底。没错了,这男人体内的脉络早已被替换成了树根……根须。
“灵根?”我转头问常夏。
常夏将手轻轻的搭在露出的那一截树根之上,轻柔地抚摸:“是呀,也是我的长辈。”
我一时语塞,半晌,挠挠头,果然是家务事啊。
“公子,若是想听,我便和你说说。”
“说吧,我有兴趣。”诚然,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八卦的东西虽然不喜欢谈论,但是听听总可以的。何况,这次关乎我自己。
时间一晃就是百十年前,长话短说,就是这常夏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这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花草比不得树木,有着长久的生命,逢春而萌,遇秋则逝。或许就是蒙山老祖,恋这石竹的冬不枯,夏不伏,才有了花仙常夏的出现。山神爷爷大概也是寂寞久了吧,这么近的身边儿出现了灵性如此高的同类,便将她护了起来……
这之后就是胡三爷所说的那些了,贼人盗他内丹,后偶遇花仙常夏。花仙少女怀春,贼人风流倜傥。
“我至今也不觉得他有错,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何况,修炼之人,内丹为上宝,怎奈技不如人。”常夏说完这话,停了一下,才继续说。
我看了一眼颇为俊秀的尸胚,不知道他对这位常夏姑娘的情愫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倒也不枉她长久的思恋。
后来贼人借花为媒,抔土成身,为常夏塑了人身。常夏最终决定去帮他偷内丹,不过在常夏看来,这跟狩猎也差不多。这胡三爷本就是外乡之人,流落至此。只是,山神老树终究看不过去,还是出手了。
为此,厉声训斥常夏,说这人心术不正,远离为妙。常夏甚是悲伤,却不忍离开情人。于是这贼人便游说常夏与其私奔,但是这漫山遍野无一不是山神的耳目。于是……
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于是你设计陷害了老树精。”
常夏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没想到后果会这样,本是想困住爷爷,我俩伺机逃走。没想到在最后还是被爷爷看穿了,爷爷大怒,竟然动用灵根封住他,他也是倔强的性子,不惜已死抵抗。”说罢,叹了口气:“所以他们二人彼此封住了对方,不过爷爷只是被封印了,而他却丢了性命。”
实力悬殊啊,我扬扬眉:“既然老树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救他,反倒是要阻止我救呢?”
常夏看了我一眼,低下眼睑:“因为他的元神还被封着,若是解封了爷爷,他的元神也就散了。”
“你的意思是,他还能恢复?”
“是的,我知道一个法子,抔土成身,这是他之前教给我的。我便是利用这法子给他塑了这冰种玉身,不过现在还只是个尸胚,但是很快就要好了。”常夏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泛起一丝欣喜。“倒那时,我便用四方木生之力,恢复两人,一来爷爷也能解封,二来他也可以还魂于玉。”
我不想打碎她的梦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解封那天,两人再打起来怎么办?”
常夏又是一愣,忽然又露出悲伤的表情,惹的我不忍心说后果,只能安慰她:“像个法子,让他们解封有个时间差。”
常夏看看我,摇摇头。
好吧,换个话题……我挠挠头:“你说很快就要好了,要多久?如果不是太久的话,我可以跟胡三爷说说。”
“我需要的不是时间……”常夏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我吓一跳:“而是人的精血,也叫还阳血。”见我愣住了,她摇摇头:“其实……我之前得到的精血并非是杀人而来的。以前的时候,天下动荡,哀鸿遍野,这山里哪天不死人才道奇怪了。想当初,他为我塑人身的时候,也不过几天就捡够了精血。只不过,我当时有灵体,所以不用那么多的精血罢了。如今他魂飞魄散,只有元神还在,只能塑玉身孕灵,所需要的精血也多得多,好在我之前也搜集了很多,只是近些年来,天下太平了,精血太难寻找了,所以……”
所以……你才去害人,我心里已经结成冰点了……却没有说出口,想必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只是情难所以,“还差多少?”我问到。
常夏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个,在她心底大概我会去责怪她。我自然是想去责怪她的,问题是,对于一个陷入狂热恋情中的小女生的不理智行为,你觉得有用么?
“还差九十八滴血。”
听到答案,我心更沉了,九十八滴血……一个人才有一滴至纯精血不是么……九十八滴血就是九十八条命……“总共需要多少?”
“……”常夏仍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九千九百九十九滴。”
我CA,心底忍不住要骂人了。什么是精血?有精血在,人就还有一口气,取精血必然不能等到这人已死,按照常夏说的话,她应该是找马上就要死的那种。没错,兵荒马乱的年代,将死之人绝大多数不会得到医治,基本上是没生还的希望的,但那也是一条人命啊。至于常夏口中的精血,我大概也知道,那就是人的心头一滴血,必须一刀毙命,凶器离开心脏之后,滴下的第一滴血。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山里有个传说,将死之人乃阴盛阳衰,阴极盛时,便会招来鬼祟,第二天清晨时便会亡故,心脏的位置常常会有一个红斑,便是被取走了精血。没想到……这个传说竟是这么来的……我看着眼前脱俗的美女,她那无邪的眼神,女人……这种动物……我不想妄加揣测。“如你所说,眼下太平盛世,即便只有九十八滴血,似乎也是遥遥无期的吧。”
“我……只取恶徒的精血,不会去害好人的。”
“时间最难分的就是善恶,你又如何去界定?”我看着眼前的这位,想必她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却没有把自己归为坏人一类吧,但是在传说里,那取人精血的恶魔又是谁呢?我怎能告诉她,那个因她而亡的陈宇刚是长辈们眼中的孝顺娃,朋友心里的义气汉呢?虽然他也有错,想到这山里来偷猎,为的是给贫苦的弟妹攒点学费,不过也错不至死。只是……话说多点,那些不犯人的狐狸又何错之有,竟然被人猎杀……这样说来,身为花妖,取几个将死之人的精血来救自己的心上人,又是什么大错呢……想到这里,我也糊涂了,便换了话题,“那些盗墓的也是你所为?”
常夏点点头:“这些人很有来头,有个人手里竟然有七彩雪莲,我本想即便只有是十数人,若是有了这七彩雪莲,便可以成倍的增加精血,这样就可以少些人命,也可以短些时间,却被那老狐狸打扰,坏了我的大事,不然爷爷也早就解封了,哪里还会出更多人命,哪里还会耽搁更久。”
“七彩雪莲?”
“公子有所不知,七彩雪莲乃八寒地狱狭缝中少见的瑰宝,虽出身恶寒,却是至善至阳之物。持有者代代家传,寄于心魂,覆八丈有余,近身者百邪不侵。”
我听了倒也惊讶,既然百邪不侵,这小姑娘竟然有本事弄倒:“你倒是本事不小。”
“公子见笑了,这蒙山本就是我主场,何况这些人的目的尤为可恨。蒙山乃穷桑后地,古来许多圣贤沉眠于地下,因此蒙山更为天道偏爱,此地生灵亦均守护。若是爷爷见此也必诛之,只不过是蒙山的草木之灵藉由我手惩奸除恶罢了。”常夏提到那些人,没有丝毫的掩饰,赤裸裸的鄙视。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这事儿还多少有些恩怨,不过在我看来,老狐狸倒是没有什么错。我正这么想着,互听洞壁上,“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山洞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