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跟着这位爷爷一路飞奔。胜似闲庭信步。
我注意到两旁的景物。看上去跟原本的世界没什么不同。可能……这里更荒芜,也就更原始。或许是树气浓厚的缘故,山林也好,绿草也罢,都格外的……清新。恩,清新。怎么说呢,天然的纯氧环境似的。感觉肺活量都跟着增加了。
除此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人。甚至其他生物我都没看到。只听到些鸟叫。原本以为,能够看到些老虎麝獾之类的,然并无。
我们进入这个世界的地方,现在看来是一个山谷。那入口就在谷底。
老头这一路都在爬坡,不过是浅坡,所以感觉并不明显。远方也没有特别挺拔的山峦,尽是一些不高的锥形山体,所以……应该是丘陵地带的地貌特征。
其实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但老者看上去走的悠哉,实际上飞快。我基本上都在疲于追赶。
直到穿过一片桃林……他才真的算是在走路了。我也得以喘息。
放佛听到我体力不支,他才转头,意味颇深的看我一眼,道:“孱弱啊。”
……我竟无言啊无言。
这桃林硕大,经过之后,有些耕地。让我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一个农庄。说它是农庄而非村庄,是因为它更像是一个整体的宅院。有点像一个家族建立起来的小城。但规模很小。院墙也不高。我能看清大半结构是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高处。只有单层,有点朴素的古风。没有太多的颜色,多是青瓦木梁。说它朴素吧,但绝不是破败,那梁并没有涂漆,却没有久经风雨的侵蚀。
走的近了,才发觉这外墙甚至都没有抹上白灰,嘛。似乎除了青瓦,基础结构都是木头。实木,并非大芯板,也不是刨花板,没有甲醛……呵,我为自己的脑洞笑了。这漫山遍野的树,还真是宝贝。不过,真心不吃惊。原因很简单。我前面这位老人家,是个资深树语者啊。
什么小叶紫檀,什么黄花梨……
我忽然莞尔,原来自己一直这么富有……而我却不自知……
老头顺着耕地之间的小路……其实也没有什么小路,这农庄被耕地围在中间。却没有主路,所谓的小路,也不过是不同作物之间分隔的垄,稍微宽阔了些,并没有用心压实。
过了耕地,我看到一条蜿蜒的小溪。耕地的灌溉大概就指着它了。除此之外,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二个人。
那人晒着太阳……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有太阳的。抬手遮阳,不记得刚才在那谷里有没有太阳。但眼下,烈日当头。这人就靠着墙角半躺着,上身是一件无袖的汗衫,下面穿了条说不上什么款式的粗麻七分裤。脸上遮了一顶草帽。身旁放着一把锄头。
农夫……
我和老头走的线路经过那里。走的近了,能听到轻微的鼻鼾传来。但当我经过他近前的时候,鼾声止。那人身子微微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抬起帽檐儿,眯缝着睨了我一眼,又放下,转个身,鼾声又起。
装睡?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没再有动静。
老头丝毫没理会。径直朝宽大的木门走去。这木门虽然无漆,雕刻的却是精细。花纹隐在木纹之间,仔细看时,才惊叹这雕纹之妙。妙在层峦叠嶂,绘的是山岳合川,飞禽走兽。忽然又觉得这好像不是雕刻的,浑然天成。好像这木头生来就带着这些纹理,我内心的惊讶,这扇门仿佛只是一个最最简单的开始。再仔细去想,这庄子的结构好像也莫名的精妙。无法形容,穷尽脑汁,也只觉得,这里的一切好像就是那么……和谐。
看这里,再想想我之前的世界。差别就像天生的美人胚子和整容脸的区别。都是美的,但不同能够感觉的出来。那就是和谐。
刚到门前,那门便自己开了。我正讶异难道是红外线感应自动门?后一秒才明白自己的逗比,分明是有人从里面开开了。
开门的也是个老头。年纪么,有些看不出,总归五六十岁吧,头发有些灰白,但总归是黑的多数。比逮到我的这位要年轻上不少。但……气场上就弱了许多。别的不说,开门的是个驼背。个头也比白胡子这位矮了将近一个头,加上微驼,就更显得伛偻。
这人没有看我,待我们开门进来之后,便掩上门,低着头紧紧跟在后面。
“叫阿芙来。”白胡子老头忽然开口,但目不斜视。
显然不是对我说的。跟着的那位,也不管这位看不看得见,点点头,退了下去。
阿芙……当然这个字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以为是阿福。
跟着白胡子老头绕了几个庭院,被这里面随意但精致的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深深的震撼。若在以前,我感觉不到气息,可能只是觉得稀疏平常。但现在才明白,这样的摆设意外的和谐,使得这里的气息流转的时而湍急,时而舒缓。像山野间自然形成的小溪。为什么会是这种走向?因为是多种自然力互作的结果。
各种力之间,打到的某种平衡,越是高熵的稳态,越是更加精美。现在看来,是什么维持了高熵稳态的存在?是场。说白了,精神和物质之间,就像阴阳之间,就像黑白之间,是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罢了。
老头推开一间屋门,让我进去。
我进去的瞬间,就傻眼了。这妥妥一间药房啊。整个四壁,出了窗户和门的地方,都是各种格子。格子上却没有任何的标注……中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头指着屋子左边的一张椅子:“你坐那儿等会儿。”
“哦。”我点头,然后,看他往右边儿走。
那里是张桌子,就像是中医铺子里写房子的那种。但很明显不同的是,这里的桌子也好,椅子也罢,都是整块木头做成的墩子。
就像老头让我坐的这张椅子,就像是一整块木头上半部分挖空,掏出一个臀位。扶手靠背也还是天然一体的。坐上去之后,才发觉非常符合人体工学原理,异常的贴合感,所以很能放松。
我看着那老头,坐在桌前,取过一小张宣纸,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书写。
门外忽然闪进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个姑娘……说是姑娘也稍年轻了些,少女吧。
“爷爷,我来了。”她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老头也写完了字,把那纸提起来吹吹干。递给……阿芙姑娘。
“交给你了。”老头说罢,又对我说,“你要听她的话。我很忙,等你稍事恢复,便到我书房来,你一肚子的疑问。我会告诉你。”
然后在我怔住的表情里,翩然而去。
阿芙捏着方子。在我的讶异,却又不太过惊讶的目光中,飞快的从上下左右不同的药匣里抓取着。
爷爷?我好奇的看着这少女,心道,这是……老者的孙女?
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小盆东西过来。这才看到我半呆愣的表情。噗嗤一笑,“又是一个傻子。这外面到底沦陷成什么样子了,我真是好奇。”
我从这话中品出些滋味儿,也不在乎她在我身后鼓捣草药还是什么东西,低头略微思量,才道:“姑娘多久没到过外面了。”
小姑娘又是一笑,在我看来,和她该有的身份和年纪想比,有些天真的过分。“谁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很久了。咱们爷爷受人之托,从进了这龙穴,就再不曾踏出去半步过。唉,也没办法啊,这龙穴若是没有爷爷看着,怕是早就气数已尽了。”
她自顾喋喋不休的说着,丝毫没有设防,同时手里的活计也丝毫没有怠慢。
听了许久,我约莫能抓住点信息。这龙穴并不是入口处所见那般荒凉,怕是人也不少。我之所以没有见到,是因为这老者所处之地……非同一般。按照阿芙姑娘的说法,龙穴虽然是伴生出的一处空间,嘛,就是俗话说的原生福地了。这里是一处单纯以气息为介质的空间。这让我很难想象,不过,的确存在。阿芙说,这没什么。就像树营养发育到一定程度,成熟了,总要分蘖出幼苗。本源世界气息浓郁到一定程度也会分蘖出伴生空间。至少,在以前很是常见,只是大小多少质地的区别了。
但现在,她口中的本源世界,我丝毫没有怀疑就是我出生的地球,如今已经无力自保了。这些分蘖中的空间,要么断腕自立,要么随之一起消融。阿芙口中一叹,自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没有插嘴,直到她按照那纸上所写,弄出了一碗汤汁,递给我:“哪,喝了之后别乱动,老实呆着。”
“药?”我终于开口问到。
阿芙一愣,双眼一眯,笑道:“不然呢?你这小身子骨被侵蚀成这副样子,不调养一番,马上就要废了。”
听到这话,我倒是一愣。之前遇到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所谓的树语者不是想死都难的那种么?难道是因为之前进来之时,我所做的疯狂之事?随即一慌,想到什么,便问:“阿芙姑娘,我……有两个朋友……”
阿芙看了我一眼,稍显惊讶之后,嫣然一笑,“你说的是灵台上的那两位?”
的确,此刻我并不担心孙晓菲和方觉,当然说完全不担心也是假的,但直觉那神秘少年并无恶意……嘛,虽然他的确抹过我脖子。点点头道:“是。”她这一说,我便也知道这阿芙看上去年少,又天真烂漫至极,但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白痴,一眼能知道我灵台上的住客,倒也没让我太过意外。
阿芙也不推辞,伸手搭在我手腕内侧,一副熟练至极的准确拿捏。只是,微微难堪的面色让我有点心惊。
几个须臾,阿芙收回芊芊玉手,微微一笑:“没有大碍,只是你抽光了它们的灵气,暂时休眠了。”
这个回答让我大为吃惊,忽然明白常夏之前的紧张。也瞬间明了了老树银凌羲的决然。
“快喝吧。还耽误什么,爷爷都忙死了,还要忙着救治你们。”阿芙见我呆愣了许久,催促道。
我抬头再看她时,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然后把手里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
阿芙咯咯的笑了几声:“让你喝,也不用这么急啊。”笑完,接过碗去,又道:“老实呆着,别离开这椅子。”
这话让我多想了些……这汤药该不会是什么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修仙神药吧。然后等我喝了之后就会痛的死去活来,然后毛孔里蒸出一层厚厚的污垢,再之后便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彻底变了个人似的,然后体内气息流转似乎凝练了许多,丹田指出隐隐有金光大作……
然……我想多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期待之余,百般无聊之中,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期间,阿芙又来过几趟,给我喝了几次汤药。我只觉得发困,一觉睡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