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依稀觉得又回到了王东还在世的时候,喝了一口酒道:“显而易见的,离国缺粮,不然他们也不必与我们作战。现在陈粮已经吃尽,新粮也还未成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屯了大批军粮的尧关也被我们拿下,他们的军粮肯定快没有了。战争本就极消耗资源,如果强征兵粮,离国人难免有落草为寇者。那样他们自己就乱了,所以他们只有投降。”
凌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口渴了,尽管喝酒并不解渴,但还是灌了一口酒,叹息道:“其实如果当初君上坚持罗将军的消耗战术,我们也不至于死伤这么多的兄弟的,我不是说江参谋做的不对,江参谋是个英雄,毕竟离国的奇袭赶上了我们内……那件事,不得不说他们运气太好了。毕竟这样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到?不过,不论怎样,对离国用消耗战,才是最稳妥的胜利战法。”
凌霄没有敢说的是:况且,强攻下尧关,又突袭下拒河,对君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师出有名,胜了就能直接占有离国的所有矿石资源,不必用粮食去换了,也能基本上一劳永逸解决离国人报仇的问题,作为一国之君,这样考虑也不奇怪吧。
赤城听了凌霄的话,看他的眼神更加异样了“凌兄!”赤城对他一拱手,“你只做一个伍长实在是屈才了!”
凌霄苦笑道:“是么?屈才又怎样?说实话,行伍生活,我已经厌倦了。”
凌霄指了指尧关城中一地瓦砾道:“赤兄,实不相瞒,我以前就是尧关的守军,看着昔日自己记忆中的城市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心痛啊!那些美好的,都被战争吞噬殆尽了!”他心中一痛,“连我的娘亲也……”凌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泪水,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好狠狠的灌着酒。
赤城一愣,颤声问道:“凌兄,你是尧关人?”
凌霄看着他道:“不,我是拒河人,我们是同乡……”突然,凌霄发现赤城眼中居然也隐隐有泪光,不禁心道:赤城兄也在担心他的亲人吧!凌霄一时间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情,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沉默了一阵,赤城道:“凌兄,那你就真的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了?你的枪上可是沾染了不少离国人的血的吧。”
建功立业的想法,凌霄自然也有过,不然他怎么会去读那些兵书,将每月的饷银用的那么紧巴?但他如今改主意了。
凌霄看了看横放在腿上的贵平的枪,道:“这枪是我的一个战友的,他战死在姬封城上了,他也是拒河人。”
他顿了顿:“不,是离国人,他叫贵平,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留在了拒河,估计也逃不过屠城了!”
赤城却终于收拾好了情绪,听了这名字,嫌恶的皱起了眉头,冷冷道:“贵平?好名字,以和平为贵,但终究还是拿起了刀枪。”
凌霄抬头瞪着他道:“难道赤兄?有人要杀你,你也不反抗吗?我知道离国人终日挣扎在饥饿线上,是拜我们所赐,可我们对他们的伤害,一定要用战争去偿还吗?这一切都是谁的错?”说话间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凌霄竟激动起来,将半囊酒水洒向城外,大声道“,我敬你们的,离国与商国所有不该在战争中送死的人们!”
赤城摇摇头道:“别人要杀我,我当然要反抗,不但要还击,还要狠狠的还击!至于战争,凌兄,你知道战争是什么吗?”
战争是什么?凌霄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在思索了,可如今他依旧没有答案,他想了想,他的母亲,王东,还有贵平和那个在拒河等待他的女孩小倩,战争就是……
“战争就是一头吃人的饕餮!”凌霄恨声道,饕餮,只有这传说中很久以前离国山中的妖兽能够形容战争吧!
赤城却摇了摇头道:“凌兄,你还是太年轻了,战争是猛兽,但绝没有饕餮可怕,我们能够驯服战争,让他为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赤城说这句话时的气度,很是不凡,犹如一个君王,凌霄心中竟隐隐有了敬畏的感觉,赤城兄肯定不是一般人,凌霄暗暗道。
赤城喝了一口酒道:“拒河屠城时,我很小,但那一幕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记得,商国背信弃义偷袭,我也记得,离国胆小怯弱逃跑。你说,是不义之师可恶,还是辜负子民的君王可恶?那时我看着亲人被杀无能为力,我也觉得战争是饕餮,可如今……”赤城摸了摸酒囊,就像在摸一头温驯的宠物,“战争不过如此。”
凌霄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拒河破城时,赤城还很小?他是说……三十年前!
“江参军!”远远地一人冲来,凌霄看清楚那人,却愣住了!是君上的传令商敏!如今君上手下,有几个江参军?只有江麟儿!难道赤城,赤城是江麟儿!
商敏站定行了一礼道:“江参军,君上要您议事!”
赤城,不,是参军江麟儿,他勾了商敏的号牌向商敏道:“我马上就去”然后笑着对凌霄道:“凌兄,你真的厌倦了战争?”
凌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江麟儿,现在君上最倚重的参军,居然和他一起在城垛上喝酒,甚至,他们还一起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若凌兄真的厌倦了战争,那明天就走吧,别去姬封,拒河城没有被屠,也不会被屠。这,是赤城的忠告。”江麟儿见凌霄不回答,自顾自的说完,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到凌霄手中,挥挥手,将凌霄打发了。
打发走凌霄,江麟儿仰头就灌酒,酒液四溢,洒了一脸一身,待到酒囊中的液体半是浪费的流尽之后,他将酒囊狠狠掷出城外,仰天大吼,泪流满面。
“曾经繁华修罗场
心有恨麒麟殇
半甲怀愤
不共山水长
刻骨昔年云岭上
皆弃义冥海凉
愿将此身负血霜
干戈起箭雨狂
戟指苍天
待我衘洪荒
苍生休怨刀兵妨
问当初谁起浪”
这是当年江麟儿加入风影时一个会占卜的术士给他写的判词,如今,他吼着这首词,只觉得一生无悔,酣畅淋漓,待到这首词吼完,他就如同丢了魂一般,呆了半晌,才向城下走去……
凌霄愣愣的回到了营房,只有他一个人的营房。心绪难平,但己不再是因为那赤城竟是江麟儿的事了,而是他似乎还有更可怕的算计!以前凌霄只远远望见过他,风闻他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可是……
当晚,统领凌霄的骁骑来找他,告诉他明日要与离国议和,让他准备好参加仪式,末了,拍拍他的肩,让他为死去的袍泽节哀。他是怕凌霄因为王东他们的死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吧。但逝者已矣,更何况离国的投降凌霄早有预料,他是多虑了。只是,凌霄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的营房,太空了。他想他需要做些什么。
凌霄收拾了一个包裹,乘着深夜,用江麟儿给他的令牌叫开城门,走出了尧关。
尧关外,夜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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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听了凌霄的话,看他的眼神更加异样了“凌兄!”赤城对他一拱手,“你只做一个伍长实在是屈才了!”
凌霄苦笑道:“是么?屈才又怎样?说实话,推荐票什么的,我是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