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布置格局都还如从前一般,只是许多东西变得更现代化了。
小的时候,莫铮岩曾不止一次地在这层楼撒欢。
记忆里,房间里总是亮着老旧的白炽灯,昏黄的光晕打在斑驳的墙壁,映照着黑漆漆的水泥地面,到如今回想起来,竟有一种别样的暖意。
不像现在,地砖铮亮,墙壁刷得雪白,家具干净漂亮,却莫名显得冰冷无人气。
莫铮岩突然意识到:这里现在是一家旅馆,而不再是他的家了。
叹了口气,他关上门,避开姐妹俩的私人物品,开始寻找有什么异常之处。
粗粗翻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发现。
想来也是,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小旅馆,又能有什么特别呢?
不过是他自己不甘心,固执地想要追寻伏宁脚步罢了。
莫铮岩心情郁郁地靠在门背后,环顾着简单干净、窗明几净的屋内,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就这样紧紧追寻任何一个可能跟他有关的细小线索……他现在对“伏宁”这个名字的敏感度指不定都已经超越了他对“莫铮岩”这三个字的敏感程度了——简直像着了魔一样。
自嘲地笑了笑,莫铮岩转身离开。
手扭动门把手,木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门框上,莫铮岩这才看到门框附近的墙壁上有一个黑色的墨点。
可能是有谁不小心沾上去的吧,这样想着,他的强迫症发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把那点墨迹擦干净。
指尖蹭了蹭,没有弄掉,那颜色意外地染得很深,有些不像是无意沾在上面的,倒像是有谁刻意深深划下的记号。
莫铮岩忍不住凑近了些,那个他以为的墨点果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点,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小巧而繁复的花纹,纹路线条流畅,看起来更像是篆体字之类的字体。
还好他手机像素高呀!
莫铮岩赶紧把这个花纹放大拍下来,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当初买手机时把高像素作为考虑的第一要素可真是太机智鸟。
拍好照,他看了看效果还不错,打算换个角度再拍几张,楼下忽然传来苏姨的喊声:
“小莫,你的电话!”
莫铮岩做贼心虚,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就来!”
惊慌地揣好手机带上门,他噔噔地跑下楼梯,“谁打来的?”
苏姨笑道:“是玲姐,说是下周就回来了。”
“哦。”莫铮岩稳了稳呼吸,这才走到柜台边,接过苏姨递过来的电话,“喂,妈。”
“石头呀,你怎么想着回家了?早知道我跟你爸就不出门了。”莫妈妈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遗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从上大学之后莫铮岩就很少回家,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家儿子见面了。
“哦,没什么事儿,就是回来看看你们。”莫铮岩忽然觉得握住听筒的手有些汗湿,听着老妈的絮叨,他张了张口,心一横,终于说出了这么些天一直横埂在他心上的一句话:“妈,伏宁走了。”
莫妈妈的话音一顿,“谁走了?你说谁?”
“伏宁。妈,你对他了解多少?”
“伏什么?不认识。”莫妈妈斩钉截铁地回答。
莫铮岩心下一咯噔,看来他猜的没错,老妈的确认识伏宁,而且,了解的还不少……至少比他知道得多得多。
可是,老妈这态度明显是不想多说呐。
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莫铮岩还是决定说实话。
“……也许你不记得他了,但是,”他觉得这么些日子以来的淡淡憋屈似乎都随着这句话的倾泻而出,他用力忍住喉间的颤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述说:“妈,我要去找他。”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
“石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去哪儿找他?”
莫铮岩没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他。”
莫妈妈听着就来气:“你找他做什么,不就一起住了两个月么,怎么你还忘不了了?早知道就不把房子租给他了!”末了,莫妈妈语气稍缓,轻言劝道:“石头,我之前没说是觉得没必要,谁曾想你居然还跟他挺合得来……伏宁这个人……他没有心的,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总之,你不要跟他深交。”
“你不知道,我觉得他出事了,伏宁不会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他真的出事了!”莫铮岩狠狠闭眼,话锋一转:“妈,你有没有看前几天的报纸?我代你去参加的那场葬礼,所以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就因为伏宁给我打了个电话,因为他我才会离开铁轨,他救了我的命!”
莫铮岩有些语无伦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他这些天一直怀疑当时那个电话不是巧合,伏宁早知道会出事,他是刻意引他离开铁轨的。
莫妈妈沉默了,莫铮岩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了,紧张地等待老妈的宣判。
半晌,电话里才再次响起莫妈妈的声音:“我只知道他的邮箱,不一定能联系上。”
“谢谢妈!”
莫铮岩简直大喜过望,飞快地拿笔记下。
无论如何,多一条线总是好的。
晚上十点过的时候,梁家姐妹带着她们的朋友们回来了。
因为已经去那间房看过的缘故,而且又从老妈那里得到了伏宁的联系方式,莫铮岩也就没再注意她们,只等着第二天给她们办退房——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相信了那个道士的话。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忽视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他意料之中的从一声尖叫中醒来。
他特意爬起床想去看看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会被吓成什么模样,走进大堂的时候,却见自家客栈外面居然围满了人,几个警察正把他们挡在门外。
这时候,又有一队警察走进来,径直走向二楼。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莫铮岩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请问……出什么事了?”他走过去,询问走在最后面的一个警察。
“你是?”
“我是这里老板的儿子,莫铮岩。”
那警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儿死人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莫铮岩惊愕地瞪大眼。
“刚刚有人报警,说他女朋友死了。”
这时候,他们一行人走上了二楼,看着被其他客人围起来的那间房门,莫铮岩心头一跳,果然……是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件……天字四号房。
警察们驱散人群走进屋,莫铮岩也跟在他们身后往里走,他想看看死的究竟是不是昨天那个梁盼秋。
难道……那个女孩儿真的被吓死了?
他这会儿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后悔:
——是他,是他让她们住进来的……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进门的时候,那个警察拦住他,“也不要离开,一会儿我的同事会问你一些问题,请您配合。”
“好……好的。”
莫铮岩茫然地点头,他匆匆瞥了一眼屋内,女孩双目圆睁地躺在地上,身上和地面没有血迹,面上的表情很是惊恐……倒真的像是被吓死的。
莫铮岩的呼吸骤停了一瞬……是他,害死她的!
“别想太多,与你无关。”
有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莫铮岩回头看去,居然是昨天那个道士,不过今天他没再穿那件道袍,也没有束发,只是穿着一身很正常的衬衣长裤,青丝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你怎么进来的?”门口不是有警察守着么?
“当然是溜进来。”他理所当然地说。
莫铮岩也只是随口问问,他当然不在意这人是怎么溜进来的,他比较在意的是:“你怎么知道与我无关,若是昨天我没答应租房给她……她说不定就不会……”
说到这里,莫铮岩忍不住蹙眉,他按住胸口,不想再说下去。
他从没想过,他会真正害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因为他一念之差。
“开什么玩笑,难道警察会因为这个抓你吗?”男人轻笑,即便没有穿那身衣衫,他的笑容依旧儒雅又谦和,“况且,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那个姑娘一住进来就出事了?要知道,即便是鬼,只要不是太过凶戾,也不会随随便便毫无道理地伤人的。”
莫铮岩眼神一闪:“我有一个朋友……也说过类似的话。”
“哦?”那人感兴趣地眯起眼,“他怎么说的?”
莫铮岩摇头,“也不算是说吧,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凡是都讲一个因果。他很信因果循环的说法。”
“我也信。”那人点点头,继而突然语气一肃:“只不过,因果循环是一回事,鬼终究是鬼,所谓阴阳相隔,既然已入了阴间,又何必再插手阳间的恩怨,折了来世的福气呢,你觉得如何?”
“即便是为了报仇?”莫铮岩挑眉。
“即便是为了报仇。”那人点头。
顿了顿,男人忽然问:“他不是这样的对吗?”
“嗯。”莫铮岩回想了一下伏宁的言行,斟酌道:“他一般并不干涉这些。”
“那他一定是个冷漠的人。他不干涉,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那人是死是活,不在乎那鬼是否会为此受尽折磨。”
最后,男人直视着莫铮岩的眼睛,状似感概地认真下了结论。
“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要小心哟。”
莫铮岩怔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人告诉他同样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没错,伏宁不会主动去伤害谁,却也不会主动去救谁,因为,他的确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伏宁他……没有心吗?
没有在意莫铮岩的走神,男人接着说:“所以如果真是鬼怪作祟,我一定不会放过它们,但是……这件事不太可能啊……”
“不太可能……为什么?”莫铮岩的心思还没有完全回来,只是呆呆地问。
“唔,这家客栈……似乎有高人下过封印,鬼怪只能搞点小乱,伤不了人命。”说着,那人戳了戳墙壁,脸上表情有些困惑:“没感觉错啊,封印的确还在……怎么回事呢?”
“封印?”
莫铮岩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好半晌才理解这两字的意思,灵光一动,急急掏出手机,翻出那张花纹的照片,“你看看这个,是这个吗?”
男人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却越看越严肃,最后,他一把抓住莫铮岩的手腕:“你在哪里发现这个的?”
莫铮岩担心这个花纹是伏宁留下的,因而多留个心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你先说这玩意儿是不是就是那什么封印!”
“……不是。”男人眸光闪动,“不过,我总算知道该找谁问问凶手了。”
“找谁?”
男人没回答,笑眯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莫铮岩道:“呵呵,我昨日没有找错,你这家客栈,果然有点意思。”
说着,他双手习惯性做了个拢袖的姿势,做完了才发现今天穿的是衬衣,窄窄的袖口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让他拢起来,只得作罢,慢悠悠踱下楼梯,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有警察来找他问话也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半点也不见着急。
莫铮岩望天:装模作样!果然还是伏大仙比较可爱~
“姓名?”警察问。
“沈博。”
坐在不远处偷听的莫铮岩挠头:沈博?此名略显耳熟呀!
“职业?”
“演员。”
演员?!
警察和莫铮岩一起惊吓到了。
莫铮岩总算想起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了……杨希汐的绯闻男友,《新鬼报道2》的某……龙套,让无数人感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那一坨……牛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