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司音抱着琵琶,战战兢兢地挑拨着曲子,不知怎的,她手一抖,划出一个高亢怪异的调,寝殿里的奴才宫婢立即噤若寒蝉,不动声色地垂头敛眼。
司音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狠狠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汪直挥了一下拂尘,守在大殿左右的太监会意,上前将犯错的宫女押下。
“娘娘饶命!娘娘!娘娘!”司音猛地提高音调,哭喊着呼救。
汪直的眉头不悦地蹙了一下,司音的声音立即戛然而止。太监将昏迷的宫女抬起,准备如往常一样处理。
万贞儿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毫无置疑地拂了一下宽大的云袖。两太监领命,默默地扶起宫女,往殿外退了出去。
汪直默默垂首,站回万贞儿身后。
万贞儿侧着身子靠在墙边,继续望向窗外。
窗外雨雪霏霏,不多时便将整座明宫覆盖。
明朝的雪跟大不列颠的雪真的很不一样。
万贞儿回来明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她回顾在德贝维尔的那一生,仿佛只是做了黄梁一梦。梦醒了,她依旧是明朝的万贞儿,一个被困在明宫四方天地的女人。
“皇上驾到——”
朱见深进来,身后跟着一股旋转的风雪,殿内的奴才诚惶诚恐地上前替他解开狐皮大氅,顺恭地双手接过暖手炉。
万贞儿没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汪直朝朱见深行礼,得到免礼后低头退出大殿。殿內只剩下万贞儿与朱见深了。
朱见深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从她身后拥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眷恋地轻蹭着她。
“贞儿,还生气吗?你都好久没管过浚儿了……”朱见深似怨非怨地嗔道。
万贞儿睫毛动了一下,慢慢将眼神收回,想了想,最后伸手摸了一下朱见深靠在她肩上的头。
朱见深内心狂喜,嘴角上扬一半,就听到万贞儿说:“皇上,您希望我开心吗?”
“当然!”朱见深坚定道。
万贞儿转身,扬起嚣张地斜入鬓角的眉毛,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犹如媚人的狐妖,轻声诱~惑“……假如……我要的是你以后所有孩子的命呢……你能给我吗……”
朱见深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她。
万贞儿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他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朱见深一时间难以面对这样的万贞儿,基于自小养成对她的依赖与顺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出口责难她,竟是仓乱转身逃走!
万贞儿看着朱见深慌不择路逃开的背影,觉得很可笑,而她也确实放声大笑起来,她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可笑,笑自己的愚昧与偏执,笑自己曾为了这样的一个永远遇事只会躲在女人裙底的男人伤了心神!恍惚中,她脑海里浮现另一个男人,一个总将受伤的眼神用玩世不恭的面具掩藏起来的男人。
“阿历克……”她渐渐收住了笑声,低声喃道。
皇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万娘娘这里了,而万娘娘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皇上上心了,任皇上去哪一娘娘的宫中留宿也再也不会出手收拾了。就在宫人的偷偷的议论下,有一天汪直抱着一只纯白的波斯猫献给了万娘娘。
听说万娘娘一开始没多在意这只小猫,但到了晚上宫里熄灯的时候却突然方寸大乱,紧急地传召了汪大人。直到汪大人离开关上寝殿大门时,守在寝殿的小太监终于忍不住迅速抬头看了里面一眼,竟见到娘娘眼里有晶莹闪动。
后来,娘娘似乎迷上了波斯使者上贡的新奇玩意,宫人们经常看到有一个鹰勾鼻蓝眼睛身材高大的波斯使者进出宫廷,而那一天,娘娘的心情必定很好。
再后来,波斯使团走了,宫里便出事了,因为万娘娘失踪了。
皇上震怒异常,甚至亲自带锦衣卫去追,可万娘娘竟是就此再不见影踪。有人说曾经在江南一带见到娘娘,有人说曾经在南越国见过他们,也有人说早就看到他们乘船出海了……皇上每次听到蛛丝马迹都亲自去寻,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皇上渐渐习惯借酒消愁,也许在醉生梦死中才能忘记失去万娘娘的伤痛。
“阿历克,我爱你。”在大不列颠德贝维尔领主管辖下的一个乡下葡萄庄园里,一个慵懒但身上却带着幸福气息的亚裔女子揽住高大男人的脖子,轻啄他漂亮的唇瓣,低声说。
男人弯腰好让他的妻子能顺利亲到他,“噢,亲爱的,我也爱你,我希望明天还会从你甜蜜的小嘴里听到这句让人心颤不已的话。”
“只要你喜欢。”女人放心地将自己全身倚在男人身上,在他怀里舒服地找个位置。
不远处,有个漂亮的小男孩正趴在侍女的怀里,见到父母看过来忙伸出手咿呀地叫着。
女人见到此情此景有些感慨,“谢谢你找到我,阿历克。”
男人低头紧紧搂住她,以微不可察的声音低喃:“这是我存在于这里的价值,我一出生就确定的使命,我的爱……”
此时,阳光正照耀在葡萄丛上,一只纯白的猫咪从丛中钻出,脖子上带着的银链子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链坠上明晃晃地刻着:德贝维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