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逸文平静地望着眼前兴致勃勃的姜黎,微微抬眉道:“所以,你今日被一条恶狗追逐,刚准备出手时却被地下的石头绊倒,狠狠跌了一跤。我不明白为何这般丢脸的事情你却特意跑来告知与我,真是无聊。”
即便方才那段话只得到了两字“无聊”的评语,姜黎的兴致却并未消减一分一毫。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也越发神秘起来。
“这件事却和那算命先生两天前说的一模一样,逸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世间有人能窥破天机铁口直断,可现在却不由得我不信。”
叶逸文黑长睫毛低垂,淡淡地嗤笑道:“你又怎知,那算命先生不是个骗子?他不过信口开河,不管成与不成都全无损失。我确是不信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这世间的事情早已注定,我便要用这两把剑斩出一个新天地来。”
这藏剑弟子虽然语气狂傲,但此时他周身仿佛真有夺目的光芒迸发而出,如金似锦。姜黎定定瞧了好一会,悠悠地说:“即便你不相信也罢,你去见那纯阳道长一面又不会吃亏。更何况,那位纯阳道长气度出众姿容绝世,着实是个出色至极的人物。”
纯阳道长。果然叶逸文一听这几个字就立刻抬起眼来,显然已有了三分兴致。
姜黎一看事情有转机,立刻撺掇叶逸文道:“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可要快些。若是那纯阳道长收了摊子,你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他倒要看看,这故作玄虚的纯阳道长究竟有没有本事。叶逸文挑了挑眉,心中隐隐却有几分期盼。
等姜黎与叶逸文赶到那方算命摊子时,那位纯阳道长似乎有了麻烦。
今天那方摊子前却并无人围观,因为一个世家少爷并几个家丁,分散围拢堵在了那纯阳道长面前,显然是来者不善。
“我家少爷肯出一千两银子,只为道长替他瞧一瞧前程。可道长却有些不识抬举了,不知为何我家少爷入不得您的眼?”一个家丁又向前了几步,语气中已然有几分恼怒之意。
那容颜清逸如仙的纯阳道长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不想就是不想,你家少爷人品卑劣,我多看一眼便觉得污了我的眼睛。哪怕你们出一万两银子,我也不肯替他算卦。”
世家少爷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可他依旧颇为谦卑地说:“先生自然是世外高人,还望您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替我算上一卦。”
“一句话我从不说第二遍。”那纯阳道长微微合上了眼睛,竟当真懒得看那富家少爷第二眼。
“先生这却有些不识抬举了!”世家少爷一掌重重拍在那方桌案上,震得桌上的几枚铜钱也跳动一下,“先生最近走夜路却要小心些,我们陈氏镖局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这句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那世家少爷却是欺负这纯阳道长身单力薄,显然他已经记恨上了这纯阳道长。
“不劳阁下挂心,不过陈公子是否记得林姑娘和她那孤苦无依的老父亲?你当初强行将林姑娘掳入府中,她的父亲告状无门只能在你家镖局门前碰壁而亡。那位林姑娘在听到这件事后,也咬舌自尽。”那纯阳道长霍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中似有清光流转,犀利又冷然,“举头三尺有神明,陈公子坏事做得多了,难免会心虚后怕,最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陈公子活像见了鬼一般脸色惨白,他竟不敢再瞧那纯阳道长半眼,无比仓皇地带着他那几个家丁匆匆而去。
“看来道长今天的生意并不好啊。”姜黎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那纯阳道长面前,笑嘻嘻地说:“我特意带了个朋友来见你,倒不知道长是否愿意替他算上一卦?”
这纯阳道长终于转头望了叶逸文一眼,目光平静又淡然。
叶逸文却好似愣住了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那一刹,他仿佛看到透彻月光映在江心,澄澈而明亮;又好似见到了山巅上的皑皑白雪,高决又清冷。
原来姜黎说得对,这纯阳道长的确是个出色至极的人物。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双明亮又冷然的眼睛,天资自然光彩卓然。
叶逸文极难形容他心中有何感受,他好似十分欢喜,又好似十分惆怅。他的喜从何来,忧又从何而来?就连叶逸文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也许因为今天的日光太耀眼,也许因为时光如水夏日短暂。一切开始的太迅速却结束的太快,恍如花开刹那就凋零。
姜黎暗自捅了捅叶逸文,示意这人赶紧坐下来不要再丢人。他不知叶逸文今天是不是撞了邪,竟然这般失态。这纯阳道长虽然长得十分好看,但叶逸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何至于一见了这纯阳道长就傻傻愣愣毫无反应?
”五百两银子,替你这位朋友算一卦。”那纯阳道长好似并未察觉到叶逸文的失态,他淡淡地说,“你们来得巧,这是我今日第一卦。”
嘿,这纯阳道长摆明了是宰肥羊。姜黎轻笑一声,道:“上次道长只收了我五十两银子,不知为何换成我这位朋友就翻了十倍?”
“对阁下而言,五十两银子就是不小的一笔花销。”纯阳道长不慌不忙地说,“江湖皆知藏剑弟子并不缺钱财,对你这位朋友而言五百两的价格却是刚刚好,一切因人而异。”
说白了,还是宰肥羊。不过这纯阳道长能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倒真出乎姜黎的意料之外。可姜黎却偏偏要为难那纯阳道长一下,也许因为他见不得这人永远神色淡然胸有成竹。
“那位陈公子方才出了一千两银子,只求道长为他算上一卦,可道长却毫不在意地得罪了他。而现在道长却肯替我的朋友算卦,也许道长是看重我兄弟好人品好相貌吧?”
姜黎话中的调侃意味再明白不过,但那纯阳道长却根本懒得接话,他只是微微抬眉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不算卦,今天我就收摊了。”
“算啊,自然算!”姜黎点了点头,他拍了拍叶逸文的肩膀道,“回神了,兄弟,这位纯阳道长要给你看手相!”
什么看手相?叶逸文先是望了一眼那道长,随后又恼怒地瞪了姜黎一会,终于回过神来。他倒是有些奇怪为何自己见了那纯阳道长一眼,就这般失态。他好似对这纯阳道长十分熟悉,恍如他们俩是熟识已久的至交好友,可他明明只见过这纯阳道长一面……
那纯阳道长收好了五张银票,终于有心思询问叶逸文道:“不知阁下要算什么?姻缘前程还是钱财?”
“全凭道长心意。”叶逸文平静地说,“如果道长当真有本事,定能猜到我想算什么。”
姜黎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倒不知此时叶逸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那纯阳道长能猜到叶逸文想问什么,他便真是神仙了,又何至于在街边摆这个算命摊子赚些银钱?
那纯阳道长却并未争辩,他只是将那三枚铜钱向上抛出,随后一字排开。
叶逸文定睛一瞧,却是大泽风过兑上巽下,中下之卦。他虽然对并不精通,却也能猜到那纯阳道长要说些什么,不过是一些劝他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之类的话语罢了。也罢,这人虽然相貌出众气质卓然,终究不过一个普通的纯阳弟子。又怎么可能知他甚深明白他想询问的是什么事情?
但那纯阳道长的回答,却完全出乎叶逸文的意料之外。
“阁下既然心中早有决定,又何必踟蹰不前无法下定决心?一件事情若是拖得久了,好事反而要变成坏事。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阁下又何必在意周遭其他人的想法?”那纯阳道长目光淡然如水,他的声音也毫无波澜。
叶逸文听了这话,却免不得浑身一颤如遭雷噬。他万万没想到,这纯阳道长竟真能猜中他内心的想法!那件事他已经埋在心中许久许久,即便同他的亲生弟弟叶逸廷也未曾透露过半分。
可这纯阳道长,不过片刻时间却将他看得通透利落,这是何等可怕又可等可畏!叶逸文心绪复杂纠结,可他只是轻轻地询问道:“不知道长姓甚名谁?”
“司清泽。”
“原来是司道长,果然好名字!”姜黎赞叹地拍掌道,“只有这样好的名字,才配得起道长这般的绝妙人物!”
那位司道长却不再说话,反而将桌上那几枚铜钱收入袖中。
姜黎一看就明白,这位司道长是要收摊走人了。他赶忙拽了拽叶逸文的袖子,示意叶逸文起身走人,可那藏剑弟子却忽然抛下一句话来,险些让姜黎背过气去。
“司道长与我十分投缘,不知我日后可否常来拜访?”
这不开窍的藏剑少爷,竟这么直愣愣地问了出来,一点不懂的迂回找借口!那位司道长一眼就能看穿叶逸文的心思,若是能答应就奇怪了!
“可。”那纯阳道长只回答了一个字,却声音清扬又无比动人。
姜黎听到司道长的回答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两个傻子,真是太有意思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