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城的冬季委实有些漫长。
秦湘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里，脸颊都被冻的没了直觉。
下雪时到不觉得多冷，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加上四周冰雪散发的寒意，整个人简直像是待在一个冰窖里。
她有些怀念现代的服装，怀念各种保暖内衣了。
然而此刻，她只能裹紧身上的厚斗篷，小心翼翼的爬上城墙。
甘城的百姓大多已经离开，整个城里只有驻扎的西延士兵。
厚厚的积雪无人打扰，就堆在街道上，马车压过，人脚踩过，便成了冷硬的冰。
甘城的城墙外侧，昨夜开始就有人往上面浇水。冷水一点点滑过城墙，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凌。这是一种很好的攻防手段，敌人即便是驾起云梯，也会难以攀爬。
而城墙内侧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以防有士兵不小心滑倒。
城墙上的风更是大的厉害，秦湘搓搓手，呵出的白气扑在脸上，也都是湿冷。
天气晴朗，看的更远。秦湘站在城墙上，便看到了西狄人的营地。其实也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有人在走动，能看到的只有一间间帐子，还有飘散而起的炊烟。
此前西狄攻下几座城池，除了以快取胜，也因为军队庞大，瞬间就将懈怠了数年的西延军斩于马下。
韩云霄说起此事时，脸色微沉，除了可惜牺牲的士兵和百姓，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当年西狄大军压境，西延经过了数年，才将西狄镇压。如今才几年的功夫，老兵还未退役，这些人就忘了当年的战争是多么的残酷。
他们安然的享乐，疏于操练。敌人来时，有的人连盔甲都来不及穿。
韩云霄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在西狄军压境之前的一年多里，总有几股小队在边境滋扰，甚至还夺了一城。即便这样，朝廷也并未重视，边关的将士们还是得过且过。
纵然这件事的背后有那位上将军的手笔，也有皇后一族的自大，但归根究底还是皇帝的放纵。
“他在位多年，已非少年天子，竟还天真。区区几个外戚，轻易的将他拿捏住，把朝廷、军中，连后宫都搅成一滩浑水。他这才开始装病来肃清，晚了！”
老皇帝想要亡羊补牢，殊不知一切都是徒劳。
秦湘对此不做批判，她一个现代人，无法带入古人的思维中。即便，她觉得老皇帝可真是蠢的不可救药了。
先是被人上了眼药，怀疑韩云霄对他的皇位有觊觎之心。之后又任用外戚干涉朝政，以至于让不少像上将军这样的人待在高位。直到他的身体不行了，才开始后悔。
但那些布置也不是一朝一夕，他这点手段，还真是不够看的。
秦湘呼了口冷气，愈发怅然。
她家的傻相公啊，从不贪恋权势，就因为老皇帝的一句话才来到甘城。老皇帝以为拿捏住他，却不知道韩云霄为的是百姓，而不是一句道歉。
秦湘对西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老皇帝这一波骚操作，实在是太惊人了。要是没有韩云霄这样的人，要不是他已经有了悔改之意，西延必亡。
她本不是局中人，而今太多的不得已，已经将她困在这局。
秦湘看看靠向城墙，巍峨高耸的城墙，的确给人一种下坠感。即便她不是个恐高症患者，也有些腿软。
和现代的高楼大厦不同，这种没有任何遮蔽的感觉，的确会令人心生畏惧。
人本该对这个世界有敬畏心，才能将自己束缚在规则中，不去挑战整个世界。
“在看什么？”
韩云霄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城墙，便看到秦湘一个人痴痴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风大，吹动着斗篷上的绒毛，像是要带着她一同飞走。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追了过来。
“看天，看地。”秦湘回过神，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我才出门，你就追上来，这么离不开我？”
韩云霄没有回答，而是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胸口。
秦湘脸上的调笑也慢慢落下，半晌只余无奈。
“好了，我不会乱跑的。”
从城墙离开，秦湘便回了城中的那个小院。
一进门，便对上众人‘欢迎’的目光。
三子和疤脸为首，挤眉弄眼的，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劲儿。
秦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倒也不至于被他们唬住，直接问：“你们在这儿等着，总不是为了看我吧。”
众人还未回答，两道不善的目光已经看过来。
三子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从韩云霄身上移开视线，“咱们在这儿恭迎县主娘娘……”
谄媚的语气，让秦湘有些直泛恶心，她后退一步，差点跳到韩云霄的怀里去。
“有什么事直接说，别这样，怪吓人的。”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还是由三子出面。
他搓搓手，讨好道：“就那个方便面……”
弄了半天，是因为方便面惹得‘祸’。在煎饼做出来之前，秦湘上人先给甘城送了一些方便面。还搭配她做的调料，到时候按照份量加进去就行。
方面面做法简单，味道则远超大家可以想象的，就是馆子也没有这样好吃的面。
尤其是那一份肉酱，简直香极了。
可是方便面的数量有限，都在库房里存着，可不是轻易能吃到的。这一伙人馋的要命，不久打起了秦湘的主意。
秦湘还未答话，韩云霄便说：“以前吃树皮草根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抱怨，可是好日子过的多了，身上的皮肉也松了？”
将军发话，众人噤若寒蝉，连忙摇头，再也不敢提一个‘馋’字。
秦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方便面，这心眼儿也够大的。
“哟，都在呢。”幸好徐嘉的到来，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他一进门先给韩云霄和秦湘见礼，而后才让人将‘礼物’带上来。“人抓到了，就是个草包样子货，没怎么反抗，弟兄们连汗都没出一滴，人就服软了。”
秦湘一看，笑了。
这人正是方通，李青儿口中的方大人。
他这会儿可没有在李青儿面前耀武扬威的嚣张模样，一脸的络腮胡也挡不住他脸上的青紫，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就知道伤的不轻。
一路上方通都忐忑不安，根本摸不清这群突然出现抓住他就乱打一通人的路数。忽然见到韩云霄，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跪爬过去。
要不是他双手被缚，肯定要抱一抱大腿的。
韩云霄并未抬眼，只淡淡的看了方通一眼。
只一眼，便让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近一步了。
“给将军请安。”他干巴巴的说：“不知道诸位把我带到这儿来，所为何事。我方通可没作奸犯科，你们贸然将我带来，这于礼不合吧。”
他偏头又看了看正在饮茶的秦湘，心道：这就是李青儿说的那个长的过分好看的小子罢。倒是长的不错，肤白貌美的，可惜是个兔儿爷。
秦湘要是听到他的心声，大概要笑出声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能想到那些有的没的。大概是觉得自己背靠抚州城，所以有恃无恐？亦或是，蠢的无可救药。
“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韩云霄乜了他一眼，冷冷笑了：“李源交给你的事，你莫非都忘记了？”
方通心里先是一紧，而后又抱着几分庆幸的想：他和姐夫商量的事除了他们两个，知道的人甚少。就是李青儿，也只晓得些皮毛，成不了事。这几人肯定在诈他，当不得真，他不用怕。
这样一想，整个人顿时不紧张了，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无奈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让众人看尽了笑话。
秦湘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来，看到方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摇了摇头。
“事到临头方大人就都说了吧，关于你和李源是如何通敌卖国的事，一五一十的讲明白。或许这样，陛下还能念在你主动自首的份上，惩罚的不会太重。”
方通一听，脸色丕变，他想也不想的叱责秦湘：“你这小白脸胡说什么！谁通敌卖国，你别冤枉好人！不会是青儿顶了你的位置，你心有不甘才陷害我吧。”
他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对韩云霄一脸可怜相，“将军，她是故意陷害我的。我是清白的，我又怎么会背叛陛下，背叛西延呢！”
到了这种时候还嘴硬，韩云霄也懒得搭理，直接让人将他带下去。对秦湘则说：“交给他们，省的浪费咱们的功夫。”
秦湘早就知道韩云霄手下有擅刑讯的。他既然不说，大概是觉得她是个小女子，听得这些血肉模糊的事情不好，便当作不知，依旧饮茶吃点心。
韩云清见她吃的开心，还将自己这一盘往她手边推了推。
秦湘忙说“够了够了”，她就是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腹中饥了下。在粮草运来之前，将士们的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通常只吃一餐。
而西延人，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多数人只吃早午餐和晚餐。
秦湘也是开了啃吃鸡后才知道的，一度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开早餐店，否则真的会赔死的。
不多时，方通被带了回来。从外观看，是没什么问题，可他双目发直，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这会儿可是大冬天，那汗水很快就凝成了冰晶，看着都觉得冷。
不过秦湘可半点都不可怜他，像方通这种人不仅膈应别人，而且还死不足惜。她要是真同情他，那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