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由莫金‘花’和莫荷带领的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莫大溪家的‘门’口。
众人不由地抬眼看向莫大溪家的前屋,但见那青砖墙足有一丈多高,严丝合缝的,甚是坚固,再看那墨瓦铺就的房顶,檐角漂亮地飞起,两个雕刻着祥云图案的圆形窗格镶嵌在东西两个偏房的屋檐稍下方,桐油漆就的两扇厚重木‘门’上一对狮头铜环手霸气地瞪向来人。
啧,真是气派呀!
见众人均被莫大溪家的高大前屋所慑服,莫荷不由地‘抽’搐起嘴角,心里早将莫大溪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遭瘟‘女’,赖痞子,你就得瑟吧,显摆吧,看你还能能耐几时?
莫荷见大‘门’虚掩着,便憋着一股怒气摇晃着圆滚滚的身段走上前,想如莫黛那日踹自家大‘门’时一般要抬脚踹向眼前的大‘门’,但遗憾的是,此大‘门’非彼大‘门’,不是一般得厚重,莫荷一踹之下,非但没能达到自己理想中的那种‘门’板飞撞在两边墙壁上再弹回来的效果,反倒是震得自己的矮胖‘腿’痛得一麻,闷哼着抱着‘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莫金‘花’皱着眉头,有些替莫荷感到丢脸:“莫荷,咱们是来说理的,你这是作甚呢?”
莫荷咬咬牙,一脸怨愤:“族长,我这都是气的呀!您瞧莫大溪那遭瘟孩子把我家如儿整成什么模样了?我这心里憋屈呀!”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族长,这回您可一定得替我如儿做主啊,莫大溪她现下财大气粗了,根本不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阿‘春’阿兰妹子,你们说老姐姐我说得是也不是?”
被点到名的莫阿‘春’深有同感,再看到莫大溪家如今的高大气派,心里的邪气便更甚了,一张粗脸拉得老长。莫阿兰倒是没什么外在表现,只笑着表示一切看族长定夺,继续站在队伍里头围观。
‘门’外的动响倒是把正在屋里收拾旧衣服的许韶林和莫无云惊动了,赶紧出了‘门’,莫无轻此时也正带着两个孩子从屋里出来。两个孩子不止第一回见到自家‘门’口聚了众多人的场面,直觉又有坏人要来欺负他们家了,是以全都死死扯着莫无轻的袍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许韶林一见自家大‘门’外站着一大群人,其中还有族长,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又要出什么事儿。许韶林赶紧面带笑容迎出去,还未开口问莫金‘花’来他们家有何事,便被突然蹿上来的莫荷薅住了衣领口。
“许瘸子,瞧瞧你教的好‘女’儿把我家如儿‘弄’成什么模样了?今日族长也在,你们若不给我个说法,我便……”
“你便如何啊,莫荷婶?”莫黛端着盆走过来,冷笑着说道,那声线便如同在冰渣里划过,听得莫荷不由地有些心虚胆颤,但如今她有族长做后盾,她怕甚?
莫荷松开许韶林的领口,同样冷笑着看向莫黛:“呵呵,莫大溪,你来得正好,今日……”
“族长,您来了,无云,赶紧搬个凳子给族长坐呀!”莫黛笑着冲莫金‘花’打招呼,一回头又冲着跟来的那群人说道,“哟,大堂婶小堂婶你们也来了呀,真是稀客呀,还有严观大哥也在呀!”莫黛又瞟了一眼莫荷的两位相公郑圆郑方,以及那个一直躲在人群里头不敢正视莫黛的猪头脸莫如,“不过,我们小家小院的,没那么多凳子让大家伙坐,只好委屈你们站在‘门’外说话了!”
莫黛说完也不管众人在听到她说“小家小院”后的呆愣嘴脸,只让跟在她身后的莫无风将他挎着的竹篮以及她手中端着的盆放到堂屋去,其实她是有意支开莫无风,就在刚才,莫无风一见到莫如时,身体仍旧控制不住地发抖。
早前才占过莫桂‘花’家便宜的严观,此次真正是过来凑热闹的,待莫无风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不由地吸了吸鼻子:“啊,你们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啊,真香啊!”
不过,没人搭理他,他也只能斜斜眼撇撇嘴,顺便在嘴里小声嘀咕几句骂人的脏话。
莫无云当真只搬来一只凳子让莫金‘花’一人独坐,而后又端来一碗温开水递给她,其他人他理都不理。
莫金‘花’一个人坐在前屋的过道里,身后是莫大溪一家人,而随她一起过来的其余人则杵在‘门’外站着,莫金‘花’坐不下去了,遂也站起身,并将茶碗放在过道旁边用石头砌起来的置物台上。
莫金‘花’晓得莫大溪是生气了,只让她一人坐着,连自己本家的大小堂婶都不正眼瞧一下了。
今日这事,她原也觉得莫如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才让莫大溪给整了,并不想掺和其中,无奈莫荷一大早便到她家‘门’口去哭爹抢地的,硬是磨到她愿意跟她一起到莫大溪家问问情况才肯罢休。
莫金‘花’本打算与莫荷两人悄悄地找莫大溪说说就算了,没料到莫荷偏要在村上大肆吵嚷一番,这不,将莫大溪的大小堂婶也给拉来了,还有莫八斤家的大相公严观,这个拈酸惹事嘴巴刻薄的小子居然也跟来凑热闹,再加上莫荷家的两个相公,如此一来便是一大串了。
面对一大串跑自家‘门’前找事的人,她若是莫大溪也早火了。
“莫如,你过来!”莫金‘花’喊了一声莫如,想让她与莫大溪当面将事情说清楚。
然,莫如现下只要被莫黛的眼风扫到便害怕得浑身发抖,缩在自家老爹郑圆郑方的身后不愿‘露’头。
莫金‘花’不由地叹口气,原本这莫如和莫大溪便是莫家村里的一对‘混’账货,如今人家莫大溪改头换面了,不仅懂得赚钱养家,还盖了莫家村一等一的高墙大院。再反观莫如呢,呵,好家伙,仍旧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今还被人揍得跟猪头似的,真的没法跟莫大溪比。
“莫如,你过来把昨日的事情说清楚!”莫金‘花’心里有些不悦,她今日可是为着莫如的事来的,如今莫如不出面,那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没得让莫大溪把她也给记恨了!
“族长,您想知道什么我跟您说,您也见到了,我如儿被莫大溪害得这般惨,可怜见的,如儿压根儿就没得罪过她,那日我们全家正吃着晚饭呢,莫大溪这怂孩子便提着菜刀劈了我家的大‘门’,并将如儿拖到树下狠狠折磨了一番,您瞧瞧,居然将她的头发和眉‘毛’都给刮了,还把她的脸打肿成这样,已过了一天一夜了,还未消呢,我如儿还未娶夫呢,如今这般模样还怎么娶啊?”
闻言,莫金‘花’不禁挑了挑眉,心道,你家莫如的脸也就那样了,没差!不过嘴上却不能这么讲,好歹是一村族长,做事得让人信服:“咳,莫大溪,莫荷说的可是实情?当真是你无缘无故劈了她家的‘门’,且把她‘女’儿打成猪……呃这般模样了?”
莫黛冷笑一声:“族长,人在做,天在看,莫如到底做过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您且问问她自己!我打她一顿已算是轻的了!”
“族长,您听听,这臭丫头在您面前还那么横,简直目无尊长,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的是你‘女’儿莫如,有胆做,没胆说是吗?莫荷婶,看在你是长辈的份儿上,我今日也不跟你计较你擅闯我家‘门’还动手要打我爹的事了,若是再有下回,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莫黛已经没有耐心再与莫荷好声好气说话,本来‘挺’好的心情现下全被这帮人给‘弄’糟了。
莫阿兰眯眼看着现下的莫大溪,心里又有几分震惊,这也才一个多月不见,这丫头好似又变得不一样了,那日与她斗时是扮弱势,可今日,她便直接像把锥子似的见谁碍眼便刺谁。
“族长,您听听,这莫大溪分明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莫如!”莫金‘花’听了莫黛的话,愈发觉得自己今日是来错了,若是最后莫荷一方理亏,那她这族长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莫如听到莫金‘花’近似于怒吼的声音,惊了一跳,随即便躲在郑圆的身后带着哭腔道:“我,我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和无风兄弟闹着玩的,岂料莫大溪当日便拎着菜刀上‘门’来将我打了一顿……”
“好个闹着玩!你分明就是‘欲’强行侮辱无风,无风挣扎不让,你便动粗,若是这样也叫闹着玩,那好啊,我也将你两个弟弟‘弄’过来玩上一玩好了,反正是闹着玩的,无伤大雅嘛!”莫黛气急反笑,看来昨日自己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真该替莫如放放血!
“‘混’账!你居然羞辱我家莫胜莫利,老身忍无可忍了,老身我打死你这狗娘养的玩意儿!”莫荷说着便冲上前要打莫黛,莫黛头一偏躲过她挥来的拳头,同时一把扣住她腕骨,这回莫黛可没打算再像对付莫阿‘春’那样让她也来打自己一巴掌,狠狠地将她的胳膊反剪在背后,痛得她嗷嗷惨叫。
“大溪,快松手,她是长辈!”莫金‘花’皱眉喝道。
莫黛抬眼看向莫金‘花’,脸上尽是讽刺的笑:“长辈?哦,对了,是比我长,且与我爹娘同辈,可不就是长辈么?可我怎么就没从她身上见到一点长辈该有的智慧、气度和风范?我见到的只是一个为老不尊,不明事理,睚眦必报的老货!她‘女’儿欺辱我相公她倒不闻不问,而我只是拿她儿子打个比方,她便要扑上来揍我,敢情我莫大溪一家人便不是人了?合该由着这老货上‘门’欺负,而我莫大溪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族长,金‘花’婶,您老倒是来说说,这是何道理?这究竟是何道理?”
“咳!大溪,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莫要伤了村里人的和气!”莫金‘花’也被莫黛说得有些尴尬,啧,上回她便见识过莫大溪将莫阿‘春’和莫阿兰说得理屈词穷的场面,今日再次亲身领教,果然,说不过她!
莫黛松开莫荷的手腕,冷冷地瞥了一眼一直缩着脑袋偷看她的莫如:“族长,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便是莫如欺辱我相公无风在先,我为无风讨公道揍她在后,本以为这样便结了,却不想今日莫荷婶将您老拉过来,我倒是不知,莫荷婶今日来是做什么的?可是来向无风叩头道歉的?”
“你放屁!居然想让我这个长辈向他一个小辈叩头道歉,你做梦!”莫荷跳起来吼道。
“那你,还有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莫黛冷冷地扫过一圈人。
被莫黛这么一问,竟无人说出话来,莫金‘花’也沉默着,心里埋怨莫荷的愚蠢,莫大溪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这个莫荷就是一个为老不尊,不明事理,睚眦必报的老货!
莫阿‘春’见莫荷也不是莫大溪的对手,心里憋着气,忽然便说道:“我们当然是来让你向莫如道歉的!莫如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只是与无风闹着玩的,兴许你就当真了,结果把莫如打成这样,身为一个母亲,我深有体会,谁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啊,你莫荷婶来找族长评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闻言,莫黛心里的火气便是噌噌地向上冒:“大堂婶的意思是,莫如没有把无风怎么样,而我却把莫如给打了,是以,最后该由我向莫如道歉?”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再说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只怪一方,莫如咋不与别家的相公闹着玩咧,这事定也怪无风行事不小心!”
“住嘴!”莫黛脸‘色’‘阴’黑煞人,拳头攥得咯吱响,她说了一声“住嘴”,但莫阿‘春’没听见,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见周围人全都盯着她看,她还觉得自己这回‘挺’能耐,‘挺’有口才。
许韶林、莫无云、莫无轻全都气得浑身发抖,而堂屋里的莫无风此时更是咬着嘴‘唇’泪流满面。这是他们的亲堂婶啊,居然这样说他!
“身为一名男子,就该端庄持家,不要像个狐媚子一样勾三搭四……”
“给我住嘴!你这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无耻老昏货!”莫黛忽然大叫一声,一把抓过置屋台上的茶碗,连碗带水砸向莫阿‘春’的脚边,茶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吓得她猛地朝后跳了一大步,随即拍着‘胸’口大骂——
“你,你这‘混’账东西,你居然敢拿碗砸你堂婶,你个狗东西真是反了你了!今日老娘不揍死你,老娘就不姓莫……”莫阿‘春’说着便也撸起袖子要上去揍莫黛,却被莫阿兰一把拉住。
“大姐!”莫阿兰呵斥了一声,冲莫阿‘春’使了个眼‘色’,现下族长还在呢,你逞什么能?
“咳咳!都别闹了,莫如,本族长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是与无风闹着玩的而不是欺负他?”莫金‘花’虽然对莫黛用茶碗朝莫阿‘春’脚边砸的举动感到不满,但莫阿‘春’说的那些话同样让她感到不满,哪有人这么说自己亲侄子的?这莫阿‘春’也是老糊涂了吧!
莫如赶紧点头,但在莫黛杀人似的眼光下,又赶紧摇头,忽然跪倒在地,身体拼命发着抖:“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莫大溪,你就放过我吧……娘,我们回去吧,莫大溪真的会砍死我的……”
莫荷见了自己‘女’儿变成这样,心里疼得要命,愈发坚定要向莫大溪讨公道的决心。
“族长,您瞅瞅,我如儿如今吓成这样,定是被莫大溪这畜生给折磨惨了呀,我如儿根本就没欺负过她相公,是被莫大溪屈打成招的呀……”
“莫荷婶,请注意你的措词,屈打成招?你是在提醒我要我再去打你的宝贝‘女’儿一顿吗?”莫黛真是被气乐了,老天,怎么会有这么一群颠倒是非黑白的人?
“你,你放屁!你敢再动我如儿一根汗‘毛’试试?”莫荷忙扑过去护住莫如,却见两个相公都在发愣,于是骂道,“你们都是死的啊,赶紧保护如儿,莫要再让那莫大溪得逞了!”郑圆郑方也赶紧转过身围着莫如。
莫金‘花’也犯难了,她心里自然明白是莫如的错,但眼下却是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众人的有力证据。
“咳,族长,不如让无风自己来说说莫如到底是在跟他闹着玩的还是真欺负了他,可以让他详细说说看!”莫阿兰走到莫金‘花’面前提议道。
闻言,许韶林的身体不由地晃了晃,莫无轻赶紧扶住他,莫无轻刚想冲上前去与莫阿兰理论,却被许韶林死死拉住。
莫黛眉头一皱,这个莫阿兰明明知晓男儿家遭遇这种事根本就不愿启齿,现下居然让无风出来说清楚,虽然莫黛明白莫阿兰说得有理,但还是觉得她居心险恶!今日这事闹了半天,其实就差一个证据。莫黛知道自己可以找沐寡夫来作证,但沐寡夫在村里本就受人风言风语,而且传得最多的还是跟莫大溪,是以莫黛不大愿意将一个好心救下无风的人再次牵扯进来,届时一准又会传出更多的风言风语。
而许韶林、莫无轻和莫无云也‘私’心地不想过多地与沐寡夫有牵扯,是以他们也从未想过要找沐寡夫来替莫无风作证。
一直谨守“‘女’人说话男人靠边站”原则的莫无云终于没能忍住,气愤无比地瞪向莫阿兰:“小堂婶,你这分明是想‘逼’死无风!”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想‘逼’死无风了?我这还不是为了早点‘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早点解决问题吗?你这孩子真是将小堂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莫阿兰也不悦地瞪向莫无云。
“你好心?无风遭受到那种事本就已经够痛苦的了,你现下还要他详细说出来,这分明就是让他再次揭开他心里的伤疤,你这难道不是想要‘逼’死他?”
“无云,真没想到,你是如此想我的!族长,我看我还是走了吧!”莫阿兰一脸被莫无云冤枉的受伤神情。
而此时莫金‘花’亦有些心烦气躁,直接冲着莫无云训斥了一声:“无云,她是你的长辈,别没大没小的‘乱’说!”莫无云心里甚感不甘委屈,但只能咬牙忍着。
见莫无云被族长训斥了,莫阿兰心里舒服了,又见莫黛也无法反驳她的提议,她的心里就更舒服了。
诚实说她提的意见是没有错,但她提这意见的目的就是让莫无风因说不出口而吃下这个哑巴亏,届时莫荷莫如再一口咬定是与莫无风闹着玩的,那么最后错的一方便是莫大溪,把人揍成猪头了,还把人的头发眉‘毛’全刮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伤害怎么着也得赔个几两银子吧。莫大溪现下如此有钱,届时再诈她一诈,直接让她赔偿二十两银子。若是拿到这些银子,莫荷答应分她三成,这可够她一年多的收入啊,不可谓不‘诱’人!
莫黛捕捉到莫阿兰眸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心里冷笑,本想着直接将人轰走的,但无奈莫金‘花’太过固执保守,非要‘弄’个清清楚楚。眼下若是莫无风能够站出来说,以莫金‘花’的‘性’格或许会偏向莫无风这边。但问题是,莫无风连看道莫如都害怕得发抖,他敢说出来吗?
莫黛觉得不会,以莫无风懦弱的‘性’子,他是宁愿去死也不愿将那些不堪当众说出来的,莫阿兰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想让她莫大溪吃个哑巴亏吧!开玩笑,她的银子可都是她玩命赚来的,想从她手里诈银子,做梦!
反正现下族长也难能定夺,莫荷想死磕,她便同她死磕到底!
“大溪,你看……”莫金‘花’虽知让莫无风亲口说出昨日发生的事有些不近人情,但眼下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族长,我相公受到的痛苦不是外人能够体会的,您可知,他昨晚痛苦到想要撞墙寻死?若非他还想着孩子……”莫黛愈说愈伤感,朝着莫小羽看过去时,眼圈便红了,莫小羽也是个贴心的,见莫黛一脸悲伤的神情时,忽而便撇了撇小嘴哇地一声了,莫小羽一哭,莫小翼必哭,好像在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哭得用力,一时间两个孩子的哭声震天,倒是把在场的众人给吓住了。
莫黛心里暗笑,前世的乡下,若是哪个讨债的上‘门’讨债了,而被讨债的又还不出钱来时,那么被讨债的夫妻大吵一架外加打骂小孩绝对是必演的戏码。而如今,她都不用打小孩,那两个小的便极其配合地大哭大闹,果然是好孩子,向着这个家。
堂屋内的莫无风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他的心颤抖了。虽然极度不想再去回想被莫如欺辱的那一幕,每每回想都会让他痛苦地想去死,但是,当他躲在堂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时,妻主、大哥、爹和无轻却在‘门’外同那群人争吵维护他,就连两个孩子也在一心向着这个家。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也有义务有责任要维护这个家的祥和安宁,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他必须得振作起来,勇敢面对一切,而不是一味地躲在妻主、大哥、爹和无轻的身后寻求他们的保护。
两个孩子的哭声不止,莫金‘花’的心里愈发烦躁了,但她能忍,然莫荷却忍不了了,冲着许韶林就骂道:“许瘸子,你和你那儿子也不管管你家那两个遭瘟的孙子,哭得人耳膜都要炸了,你若不管老身便替你管了!”
“你敢……”
“不许你骂我儿子!”
莫黛才想反驳却被急急从堂屋跑过来的莫无风打断,众人见莫无风出来亦是有些惊讶。莫金‘花’的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但却不好开口,为难地看着莫无风,犹豫道:“无风,你能……说说事情的经过吗?放心,只要你说出来,婶一定替你做主!”说完后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生怕他会受不住真的去寻死。
莫无风走过来将莫小羽和莫小翼揽在怀里轻声哄着,直到两个孩子渐渐止了哭声,他才努力忍住心里的惧怕转脸看向莫黛:“妻主,我若当众说出来,你会嫌弃我吗?”
莫黛笑了笑,直接握住他的手给他勇气:“不会!”她怎么会嫌弃他,诚实说,他今日敢强忍着对莫如的恐惧勇敢地走出来护住两个孩子的举动让她觉得欣慰。
莫无风又一次如那日撞见她洗澡时那般,深刻地望进她的眼里,天生一双顾盼生媚的丹凤眼里透着对她的信赖,同时还有一丝不明的情绪,待莫黛想去进一步深究之时,他已经移开眼转而对莫金‘花’道:“婶,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莫无风一点点将昨日发生的事复述出来,包括他几时出‘门’挑水,路上遇见什么人,在井边是如何与莫如起了争执,又是如何被莫如拖到稻草垛后,然后莫如说了什么话,他又说了什么话,莫如用哪只手打了他脸又用哪只手‘摸’了他身体的哪里等等,简直是钜细靡遗,在他述说时,莫如浑身发抖,生怕莫大溪会拿刀砍了她,莫荷也不淡定了,几次想要出声打断,却被莫金‘花’的厉眼瞪住。
说也奇怪,在述说自己遭遇莫如欺辱的经历时,莫无风独独避开了沐寡夫救他一事,而莫如也没傻到要自爆其短的地步,自然也不会说,是以莫金‘花’一行人并知晓是沐寡夫救了莫无风。
待莫无风说完后,莫金‘花’气得一掌拍向大‘门’,拍完之后赶紧收回背后搓了搓,心里直懊悔自己太过冲动了,莫大溪家的大‘门’果然厚重结实。
“族长,您可不能全听莫无风的呀,我如儿只是同他闹着玩的,断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莫荷还在垂死挣扎想要博得莫金‘花’的信任。
“金‘花’婶,您若不信,可让您信任的人检查我身上的瘀伤……”
“那也有可能是你妻主莫大溪‘弄’上去的呢……”
“莫荷你给我住嘴!有哪个好男儿家会拿自己的清白贞洁去诬陷一个痞子的?是眼瞎了吧!你说莫大溪无缘无故打了你家莫如,你也不瞅瞅你家莫如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村上的哪个长得俊点儿的男儿家没被她调戏过?就她那样的,早该有人教训她一顿了,我看大溪这回教训得好!”莫金‘花’这时候也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了,一面倒向莫无风,将莫荷和莫如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而后又扫向之前言语中一直诋毁莫无风的莫阿‘春’。
“还有你莫阿‘春’,你可是人家大堂婶,亲的,瞧瞧你刚才说的叫人话吗?唉,都不晓得怎么说你!走走走,都赶紧走,别在这丢人现眼!”莫金‘花’将跟来的人都轰走。
莫阿‘春’和莫阿兰有些不甘心,就差一步了,怎料那个莫无风却敢不知羞耻地大肆说出来,她们这回真他爹的不走运!
严观走得也有些不甘心,刚才强忍着没敢‘插’嘴说话,回头一定要将莫无风不知羞耻地大肆说出来的那些话说给妻主和弟弟严令听,啧,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对了,不知莫无风端着的是什么吃食,闻着真是香……
莫荷带着两个相公和‘女’儿莫如走得就更不甘心了,莫荷走了几步还忍不住回头问莫金‘花’:“族长,可是我家如儿被揍得太狠了,好歹这‘药’费什么的……”
“赶紧走,别让本族长发火!真是愈老愈不讲理了,按理应该是你们赔偿无风的‘药’费才是……”
莫荷一听要她赔偿‘药’费,赶紧带着相公和‘女’儿离开,路上心里气不过,抬脚就踹向大相公郑圆的小‘腿’,又伸手掐了一把二相公郑方的腰‘肉’,嘴里骂骂咧咧的。
待一干人等一走,莫桂‘花’和她的三个相公赶紧过来看看情况,他们一直未敢出现,就怕莫大溪的大小堂婶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莫无风这时突然就虚脱地瘫软在地上,莫黛忒么英勇神武地将高自己小半个头的他打横抱起。抱起的那一刻,莫黛才发现自己根本无需克服前世的心理障碍什么的,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规则的,嫁给你,含辛茹苦十月怀胎为你生孩子,勤勤恳恳一辈子为你持家伺候你,如此,你抱一下他不是理所当然吗?你对他好一点点不是天经地义吗?
莫黛将莫无风放到炕上躺下,又顺手扯过被子替他盖好,嘱咐他好好睡一觉后便转身出‘门’,背后传来莫无风轻似呢喃的声音:“妻主,多谢你……”
莫黛一怔,随即便跨出‘门’去。
莫无风躺在炕上,闭上眼,再一次轻声呢喃着:“妻主,多谢你……”多谢你没有丢下我们一家老小重又回到这个家;多谢你用神秘的‘药’救活我让我免于病痛的折磨,将小羽从鬼‘门’关又送回我身边;多谢你拼命赚钱让我们一家老小住上大房子吃上‘肉’过上饱足的日子;多谢你不嫌弃我信任我鼓励我……多谢你成为我们的妻主,让我们这个家从此又有了奔头……
由于莫荷一行人的闹腾,莫无风的心理承受力严重透支,累得只能躺在炕上休息,而许韶林、莫无云和莫无轻也表示他们另有事情要做,于是上‘门’感谢沐寡夫救下莫无风一事便‘交’由莫黛一人去做了。
为了避开村里人,莫黛吃罢晚饭后才过去。此时酉时二刻左右,天‘色’将将擦黑,莫黛挎着竹篮绕远路来到村东头的沐寡夫家。
沐寡夫家的大‘门’紧闭,但院子里却传来收拾东西的悉索声响,莫黛走上前抬手轻叩了三下。院里的声响陡然静了下来。
“何人在‘门’外?”一道熟悉的男音传入莫黛的耳内,是那种低沉淳厚而又透着干净纯澈的优质嗓音,听一回莫黛就忘不了。
莫黛正暗自回味之时,大‘门’忽然被人拉开,仍是那身天青‘色’长衫,仍然带着斗笠黑纱的男子蓦然闯入莫黛的眼帘,一瞬间,莫黛好似感觉时间一下子又被拉回两个月之前的那天——
于风声飒飒的林间,她追,他逃,她再追,他再逃,她以为他是盗猎者而冲他大呼小叫,他以为她又想言语轻薄他而对她的呼叫置若罔闻。他穿梭于林间,身姿轻灵敏捷,她因为刚得了香肌果而力大无比身轻如燕,最终她赢了他,看着他累趴在地上,她觉着‘挺’有成就感,见他又要走她急急便冲着他说:“我‘迷’路了,请你带我离开这里!”他良久地看着她,然后叹息了一口气:“随我来吧……”
随我来吧……
便是这么一句话将她带入了这样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女’尊世界,然后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其中的坎坎坷坷,心酸无奈,便仿佛有两个世纪那么久。
“莫姑娘,找在下有事?”男子低沉好听的嗓音再度传来,莫黛怔怔地望着他,忽而闭上眼,将手伸向他——
“我‘迷’路了,请你带我离开这里!”
沐千澈诧异地望着莫黛,心道,莫非这又是新的调戏手段吗?
下一秒,莫黛便睁开眼,收回手,轻笑出声:“公子莫怪,我只是想起我们初见时的场景,我那时被摔傻了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好在有公子为我带路,多谢您!”莫黛说着便冲沐千澈深鞠了一躬。
沐千澈一愣,赶紧出声:“莫姑娘严重了,在下并未做什么,不值一提!”
莫黛不理他,径自又道:“昨日多亏公子救下我相公无风,在此,我替无风多谢您!”说着莫黛又冲沐千澈深鞠了一躬,接连两个躬一鞠,沐千澈也有些慌,还未想到要说什么之时又见莫黛将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递给他,“篮内是我与无风做的一些家常吃食,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务必收下,如此我与无风才能心安!”
沐千澈一听是吃食,急忙推脱不要,莫黛同样不理他,只自顾自掀开盖在竹篮上面的青布,立时便有食物的香味传出,而沐千澈的肚内也适时地发出饥饿的腹鸣,这叫声实在不雅,他尴尬地想要自灭或者……灭口。
“请务必收下,为免公子清誉受损,我这便离开了,告辞!”莫黛以着强硬的姿态强势地送出了那篮食物,走了两步又转过头问,“请问公子大名是?”
沐千澈手里托着竹篮,愣了愣:“……沐千澈。”
莫黛点了下头大步离开。
沐千澈吗?与其声音甚是相衬,好名!
莫黛回到家发现许韶林、莫无云和莫无轻时不时地便偷觑她一眼,有好几回都与她视线相撞,而那三个人居然还能无事人似地别开眼,等过了一会儿便又再次偷觑她。终于,莫黛有些受不住了,一边为自己倒了一碗水,一边直接问道:“爹,无云,无轻,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
许韶林有些尴尬,连连摇头说自己没什么要说的,莫无云亦淡淡地说自己也没什么要说的,而莫无轻憋了憋,终于道:“我们是想问你,你与村东头的沐寡夫真的有一‘腿’吗?”
“噗——”
莫黛喷了,紧接着便被呛得咳嗽了,然后郑重地对他们说道:“我和沐公子之间是清白的,‘腿’不‘腿’的,根本就从未有过,至于村上流传的谣言,勿信!常言道,谣言止于智者,我希望你们,我的家人,是一群智者!”
许韶林连连点头,高兴地说是,莫无云也淡淡地表示自己会是众多智者之一,只有莫无轻轻蔑地说了句:“穷酸!”
莫黛不去理他,忽然想起白日里与房凌谈过的糕点的外包装事宜,于是便与许韶林他们说了青竹片编织的小匣子,以及绣荷包的事情。
许韶林听后显得甚是‘激’动,一把拉住莫黛的胳膊:“大溪,这个小匣子‘交’给爹来做成吗?”
“成,我本就这么打算的!”莫黛从袖内掏出几张纸来,将上面的图解指给许韶林看,许韶林是编东西行家,一点即透。
莫无云瞅着莫黛画的另外一张纸上的绣荷包,也甚少‘激’动地说道:“妻主,这个我们三兄弟都能绣。”
莫黛一打响指:“好,这些外包装便全由我们家人自己做,不愁不赚钱!”
而这时莫无轻忽然又问道:“这样的小匣子是用来装什么的?”
“点心,就是你们今日吃的那种小兔子形状的点心。”
“点心谁做?”
“萧笙做。”
“萧笙是谁?”
“萧笙是……”
莫黛看着莫无轻明亮的双眼,忽然就感觉心里突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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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