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数日,静姝一路无话,只默默地瞧着前方无边无际的路。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两旁的青山渐渐成了黄土,绿绿的树也成了一丛一丛的荆刺,静姝只觉这天气似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下来,明明是朝着天山在走,可为什么感到离朱公子越来越遥远呢?
这天夜里下起了小雨,帕勒塔洪骂道:“该死的,咱们得在半月内赶回去,要不便会错过可汗的寿宴了!”
小雨稀稀沥沥,落在毛毡上,静姝觉得,像是老天在为自己哭泣,她又想起那个着火的夜晚,天上下着瓢泊大雨,朱禹辰强壮的臂弯,让自己觉得是多么的温暖呵。
恍惚间,静姝看见朱禹辰朝自己走来,说道:“静姝,走,我带你回家。”静姝看见他身上穿了回人的衣衫,和帕勒塔洪一模一样的装束,不由后退了一步,说道:“不,我不要跟你走。”
“为什么?你不是答允我要去天山么?天山脚下开满了花,红的,白红,蓝的,大的像碗口那么大,小的像天上的星星,牛羊便围在你的身边,静姝,我等了你好久,走,咱们回家去。”朱禹辰问道,脸上仍是挂着温暖的笑,他一面说,一面来牵静姝的手。
静姝心中好生犹豫,眼前的朱禹辰看上去竟有些模糊,像他,又好像不是他,静姝正在犹豫,听见朱禹辰身后一个女子声音冷冷说道:“朱公子,你不能带她走!”
静姝一惊,只觉这声音冷得像长河坝结了冰的河水。她看清来人,叫道:“婉儿姐姐。”
婉儿身穿一身红裙,红得像火,像血,只看得静姝一阵心惊。
“静姝,你还没死么?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婉儿走到静姝面前,一双眼睛盯着静姝,满眼的仇恨,静姝大惊,连退数步,惊呼道:“公子救我!”
可朱禹辰动也不动,不知何处飘来一阵雾,将他身子慢慢裹住,静姝只见朱禹辰慢慢便要消失,急得大叫:“公子,公子别走,静姝要和你一起走。”
“休想!他是我的,他是我的!静姝,这辈子你都别想见到他!”婉儿恶狠狠地说道:“记忆中的婉儿,是那段娇艳妩媚,明艳动人,静姝何曾见过这般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婉儿,恍惚间,婉儿伸出手来,牢牢抓住静姝的脖梗,叫道:“我要杀了你!静姝!”
“不,不要!”静姝绝望地叫道:一下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是梦么?为什么梦中的感觉如此真实?静姝听见雨点轻轻落在毛毡上的声音,和自己呯呯的心跳一样,无休无止……
雨下了两天,到了第三日上,才晴了起来,帕勒塔洪一大早便催着众人收拾东西赶路,一面骂道:“真是见了鬼了,入了秋还下这么久的雨。”
哈里拜走上前,吞吞吐吐道:“帕勒塔洪,今日恐怕走不成了。”
帕勒塔洪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问道:“怎么啦?”哈里拜两手一摊,道:“静姝生病了,发着烧啦!”帕勒塔洪道:“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向静姝的帐篷走去。
静姝躺在帐逢里的毛毡里,兀自沉睡不醒,帕勒塔洪伸手在她额上一探,皱起了眉毛,他走出帐逢,对众人说道:“汉人女子生得太娇气,咱们今日走不成了,哈里拜,你有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
哈里拜道:“我妹妹生了病,我扯了山上的乌尔草煮水给她喝,她便好了!”
帕勒塔洪笑道:“好,母羊生了病,还得让它休息,哈里拜,你快到山上去扯乌尔草去。”
静姝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重得紧,身上一阵酸软乏力,她想要支起身来,却是不能,胸口闷得像被塞入了一个大的棉花包,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别动,你躺着好好休息。”帐逢门口毛毡子一掀,哈里拜走了进来,静姝不由一阵紧张,将裹在身上的毛毡向上拉了拉。
“静姝,这是我给你煮的乌尔草,你喝下去便会好了。”哈里拜手中正端着一碗东西,静姝瞧见那碗黑乎乎的汤汁,迟疑不觉。
哈里拜笑道:“我妹妹生病,我便是喂了她喝了乌尔草,她便好了。”哈里拜说着将碗凑了过去,静姝摇摇头,费力地说道:“我不喝。”说罢咳了起来。
哈里拜见她脸涨得通红,猜出她心中所想,笑道:“这碗汤一点不苦,不信我喝给你看。”说罢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抬起脸来,冲静姝一笑,道:“你喝吧。”
静姝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碗来,咕咚咕咚将碗里的药喝了下去。
静姝喝完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已是满天繁星,静姝起身走出帐逢,只见自己帐逢外面,睡了好几个回人,知道他们怕自己跑掉,守在帐逢外面。
静姝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便在此时,她听见哈里拜轻轻问道:“你好些了么?”
静姝瞧见一张年青俊郎的脸庞,看样子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但他和其他回人一样,都有着一双深遂的大眼睛。
静姝瞧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胸口一痛,随即勉强笑道:“我好多了,多谢你啦!”
哈里拜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好,那咱们明天一早便可以出发了。”
静姝四下一瞧,轻声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哈里拜挠挠头皮,说道:“帕勒塔洪不准我说。”
静姝又看看周围回人,见众人兀自睡得正香,当下心中盘算,这少年看上去尚天真浪漫,不知他能不能放过我。主意打定,对哈里拜嫣然一笑,道:“我睡了一日,你能陪我走走么?”
哈里拜笑道:“好,我陪你。”静姝只想离身边回人远些,别让他们听见自己说话,当下迈步朝远处走去。
哈里拜跟在后面,说道:“我叫哈里拜,静姝,咱们别走得太远,会有狼来的。”
静姝听到有狼,不由打了个寒颤,止住了脚步,仰望四周天空,兄见满天繁星,心中不觉舒畅了许多,哈里拜瞧着静姝脸上绽放出一丝微笑,不由微笑道:“你笑起来的样子,跟我妹妹一模一样。”
静姝道:“你还有个妹妹么?”
哈里拜点点头,说道:“我的妹妹今年一十六,上个月出嫁啦,啊,哈里拜真是舍不得她嫁出啊!”
静姝被他的样子逗得卟哧一笑,哈里拜继续说道:“我每天出去放羊,到了傍晚,便赶着羊回家,老远便可以看见,我妹妹怀里抱着小羊羔,正站在那里等着我,等我走近,便会飞奔过来,拽住我的胳膊,问我有没有给她采到美丽的花朵。”
静姝瞧着哈里拜,只见他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妈妈早已熬好浓浓的奶茶,还未进屋便可以闻见飘来的奶香,锅里有热乎乎的馕,面皮焦黄焦黄的,妹妹便会缠着我要吃我那一份上的黄皮,啊,她可真是个顽皮的小羊。”
静姝被他的描述吸引住了,不禁问道:“你怎么舍得让你妹妹这么早便嫁了人?她才十六岁啊?”
哈里拜垂下眼皮,说道:“父亲去世得早,家里过得太苦,东山的迈郎看上了我妹妹,他家很有钱,我们便把她嫁出去了。”
静姝不禁问道:“那她过得好么?”
哈里拜摇摇头,道:“自从我妹妹嫁给了迈郎,我便再也没见到她,啊,这时要是她在多好,她见到这满天的星星,一定会高兴得跳起舞来,我便会弹起冬不拉,啊,那该有多好。”
静姝静静地听着,半晌,轻声说道:“哈里拜,你真是一个好哥哥,我有你这么一个哥哥该有多好。”
哈里拜笑道:“我便当你哥哥好了!”
静姝点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么,帕勒塔洪他们要把我怎样?”
哈里拜迟疑片刻,说道:“他们要把你送给可汗,他马上要过五十岁的生日了,每个族都要献上自己的礼物,你便是帕勒塔洪族的礼物。”
静姝吃了一惊,哈里拜忙道:“可汗家里的金子堆成了山,还有数不清的牛羊,房子是咱们回疆最大的,你嫁给了他,有吃不完的羊肉,喝不完的羊奶。”
静姝蹙眉道:“可是,我不喜欢他呀!”
哈里拜笑道:“每餐都可以吃到羊肉,喝到羊奶,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静姝泣笑皆非,问道:“你们可汗五十岁了,还没有娶妻么?”
哈里拜道:“她的妻子前年得病死了,可汗很悲痛,一直没有再娶。”他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可是他有很多个女人,我也不敢确认他一定会娶你,不过只要你做了可汗的女人,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羊肉啦!”
静姝道:“哈里拜哥哥,我不想嫁给他,你帮帮我,让我逃走,好吗?”
一个声音在身后粗声粗气地喝道:“自然不好,哈里拜,你得看好这只小羊,若是让它跑了,你和你的母亲,都逃不脱安拉的惩罪!”
俩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帕勒塔洪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静姝知道,自己今晚已跑不掉了,当下悻悻地瞪了帕勒塔洪一眼,说道:“我累了,我回去睡觉去了。”说完便向自己帐逢走去。
帕勒塔洪瞪着哈里拜,厉声喝道:“哈里拜,你可别被她的美貌迷昏了头,她可是要送给可汗的人。”哈里拜脸上一红,将手放在胸口上,说道:“安拉在上,哈里拜的心像乌尔草一样纯净。”帕勒塔洪冷笑一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