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睡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了一层破毛毡,天一天比一天冷,这个冬天,为何这么漫长呢?她胡思乱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合上双眼,猛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姐!小姐!”
婉儿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应儿正急切地叫着自己,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怎么啦?”婉儿起身朝门口走去,她被关在这间阴冷潮湿的石屋已多时,门口只有一个小窗,应儿一日三餐给她送水送饭过来,此时正是深更半夜,她来做什么?
“小姐,小姐,静姝失踪了!”应儿压低了声音,可仍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
“什么?”婉儿似乎没听清楚,应儿只得再说了一遍。
婉儿一直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冷了,她在屋内走了个圈,自言自语道:“平白无故,为什么会失踪?”
应儿道:“有人看见哈里拜牵了匹马,马上坐了个人,但不像是个男人,倒像个女人,俩人匆匆忙忙朝城外走了。”
婉儿眼睛一亮:“哈里拜?”
应儿点头道:“不错,这消息传得好快,依拉洪一见静姝不在屋里命人去寻,找个半个时辰仍是没找着,消息一下便传开了,眼下整个宫里像烧开的水一样热闹,我一听说了便马上赶来告诉小姐。”
婉儿似是没听见应儿的话,她怔怔地瞧着石屋屋顶,口中喃喃自语,半晌,她一把抓住应儿握住窗格的手,说道:“应儿,你帮我做一件事。”
应儿一怔,道:“什么事?”婉儿缓缓地道:“你马上去见阿克木苏,让他连夜帮我找到哈里拜!”
应儿一愣,问道:“小姐,你怎么还想替依拉洪找到静姝么?”婉儿轻轻一笑,道:“静姝不可能和哈里拜在一起?”应儿一愣,想问为什么,却又忍住,婉儿轻轻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静姝这贱人为何要失踪我不知,但她决不会和哈里拜私奔!”
应儿素知婉儿心思慎密,不由点了点头,婉儿道:“你去见阿克木苏,让他找到哈里拜后,立即。”婉儿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应儿吓得脸色一变,婉儿又道:“你告诉阿克木苏,便说事成之后。”她压低声音,对应儿说了几句。
应儿脸色沉重,默默点头,婉儿说罢,一脸凄然,对应儿道:“我能不能出了这间屋子,便只有靠你了,好妹妹,你好歹帮姐姐一次。”说完竞朝应儿拜了下去。应儿吓了一跳,慌道:“小姐,你快起来,我马上去找阿克木苏!”
婉儿瞧着应儿远去,抚了抚胸口,自言自语轻声道:“静姝,咱们还没完呢!”昏黄的灯光,照着婉儿惨白的脸,现出几分狰狞来。
静姝随哈里拜出了城,脱下外衣还给哈里拜,哈里拜用手指着前方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说道:“从这一直走下去,便是长安了,你晚上一直赶路,兴许能追上那队商队。”静姝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城里灯火阑珊,禁不住鼻子一酸,便要掉下泪来,哈里拜朝四周瞧了瞧,一个人也没有,当下又嘱道:“路上雪还未化尽,你要小心些,这里包着几张饼,你在路上吃。”
说罢,哈里拜递给静姝一只小包袱,静姝道:“哈里拜哥哥,我要回长安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哈里拜心中黯然,随即笑道:“会的,春暖花开,我便去长安看你。”
静姝一咬牙,翻身上了马,沿着路朝西南去,她瞧着前方黑沉沉的一片,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掉了下去。
也不知奔了多少时辰,静姝只觉累得很,眼皮直往下掉,便在这时,天色现出一丝光亮,前方见到一众隐隐绰绰的人队来,啊,定是那队回长安的商队!静姝精神一振,策马向前奔去。
奔到近处,果然见到这队人马身着汉服,正是大唐来的人,静姝大喜,一拍马屁股,追了上去,一边叫道:“等等我!”
众人早见人骑马急追,因见只有一马,也不在意,待这人追近,才看清竟是个绝色女子,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一人叫道:“静姝姑娘!”
静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胖中年男子,唇边两道胡子,心中疑惑,那人见静姝一片茫然,道:“我是钱留舟啊,是齐王的好朋友啊!”
静姝恍然大悟,自己与钱留舟只见过一面,只记得此人甚是精明,也没将他放在心上,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了他。
千里之外,竟遇到故人,俩人都心生欢喜,钱留舟自知此女与齐王交情非浅,自是客意巴结一番,当下问道:“静姝姑娘早来了一步,我晚了两月来,想不到竟会遇上,真是有缘啊,有缘!”他顿了一顿,瞧了一眼静姝,又忍不住悄声问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静姝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知道?”钱留舟得意地笑道:“大唐发生的事,有什么逃得过我的法眼?不过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只要吃得饱睡得足,别的事我才懒得管呢!你放心,小雨郡主打了招呼,我可从没敢给别人说过,便连我媳妇,我都没说。”
静姝想起往事,心中一酸,低头道:“都过去了,钱老板便别问了。”钱留舟瞧她一脸凄然之色,忍住了好奇心,终于又问道:“你这是去哪?”静姝被他一提,终于想起正事,当下急急朝后头一看,低声说道:“我要赶回长安去报信,回纥人要攻打大唐啦!”
钱留舟唬了一跳,忙道:“这种事,姑娘可别开玩笑!”静姝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只得将事情前因后果捡要紧的说了一遍,钱留舟越听心里越是直打鼓,最后道:“难怪我这次出城盘查得特别严,有两件货还给扣住了原来是要打仗啊!”
静姝急道:“钱老板,你我都是大唐子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咱们得赶紧回长安报讯才是啊!”
钱老板眼珠子一转,有个消息,若是由自己报予朝庭知晓,自己日后飞黄腾达还少得了么?他心中略一思忖,已看了主意,说道:“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若是遇上土匪毛贼,不得抢了去么,等你去报讯,只怕仗已打完了。”
静姝忙道:“那,那怎么办?”钱老板笑道:“左右是回长安,你随咱们一起走,我与大将军颇为熟练,我一回长安便去见他,这事不便成了么,何况,路上人多,你也安全些,不是我吹牛,这条道我上上下下打点地好多次,一般人不会抢我的货,跟着我,你放一百个心!”
静姝忖道:“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我一人骑马倒快,只怕中途遇到变故,不过耽误七八天时间,不如和他们一起走。”当下谢了钱留舟,要留下来与他一起走。
钱留舟大喜,一边催马队快些赶路,一边陪静姝拉扯起来,才讲两句,只见来路远方腾起一阵尘土,一个仆从对钱留舟道:“老板,有队人马朝这边奔来,恐怕来者不善啊!”
钱留舟久经江湖,眉头一皱,已猜到几分,对静姝道:“只怕这群人冲你而来。”
静姝已吓得六神无主,她想起依拉洪冷冷地说“谁泄露了消息,便地砍头”的话来,不由脸色刹白。
钱留舟灵机一动,指着一匹马驮的一只大箱子道:“你快躲进去,我被拦下两箱货,这箱子是空的。”
静姝眼见事情紧急,忙打开箱盖便跳了进去。
那仆从甚是机灵,指着静姝骑来的马道:“老板,这马是回纥人的战马,只怕被人一眼瞧出。”
钱留舟叹道:“可惜,可惜。”接过那仆人手中长鞭,在马臀上猛猛抽了一记,道:“你快跑吧,跑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那马儿吃痛,扬起四蹄朝前奔去,倾刻便不见了踪影,钱留舟瞧着马儿背影,心中颇为不舍,便在这时,只听远处马蹄急驰,二十余人已奔了过来,果然高头大马上,各坐着一个回纥宫中侍卫打扮的人。
众人靠近钱留舟马队,勒住马头,纷纷跳下马来,当先一人问道:“谁是领队的,请出来说话。”
静姝躲在箱中,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奴日汗,不由心呯呯直跳,他是依拉洪的贴身侍卫,若是将自己搜出,会在这里将自己杀死么?
钱留舟忙恭身上前应道:“小人钱留舟,这一队人马押的是我的货,请问大人有何贵干?”
奴日汗盯着钱留舟,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
钱留舟哦了一声,佯做思考状,未了问道:“请问是老的还是小的?”奴日汗道:“自然是个年青女子,模样甚美。”
钱留舟道:“美的没瞧见,昨日下午出城见到一个老太婆,骑着一头骆驼,往这边去了,问她去哪,她说回家瞧孙子去。”
奴日汗见问不出来,不耐烦地将手一挥,对众人道:“看来没走这边,咱们回去罢!”
众人纷纷上马,钱留舟忍不住得意地捋了捋小胡子,突然见到奴日汗正要跨上马的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钱留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大箱子处,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裙,正是静姝所穿之物。
钱留舟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不住叫惨道:“完了,这下完了!”回纥人生性耿直,愿意相信别人,但一旦发现被人欺骗,后果便只有一个,脑袋即刻会搬家。
钱留舟只觉两腿发软,正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却见奴日汗已跨上马背,面不改色地喝道:“快,咱们往那边去找!”
过了半晌,面如死灰的钱留舟才回过神来,兀自不敢相信脑袋还是自己的,不由伸手去摸了又摸,这才长出一口气,瞧瞧众人远去的背影,生怕他们又追了上来,忙令马队全速前进,直走出去二三十里,才打开箱子,让静姝出来。
静姝从箱子里跳出来,见钱留舟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嫣然一笑,道:“好险啊,幸好没人看见我!”
钱留舟心中迭声叫道:“还没人看见你呢?还好菩萨保佑,今日才留了条老命。”心中虽是这般想,嘴上却不肯承认,只道:“我钱留舟往返这两国之间,连他们回纥王都要给我三分面子,何况这群小侍卫,自然不会来为难我。”
众人说说笑笑,直向长安奔去,一路上也不敢多做停留,一直过了大唐边关,又向东走了三四十里,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