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丹回到大明宫,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暴风阵雨等着他,可什么也没有,皇上并没有责怪,皇后的脸也似春日一般,看不出一是半点的端倪,只嘱他好休息,过些日子便要给他与静姝举办婚礼。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
少丹想起终于要与静姝成亲,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见过皇上皇后,他想了想,便往太子东宫而去。
太子正在读书,手中握的是《资治通鉴》的第二卷,可他的眼光,并未落在书上,却盯着案几上的笔发呆。少丹走了进来,见太子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咳了一声。
太子这才发现齐王来了,忙起身相迎,两人分别多日,自是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少丹见哥哥面容有些憔悴,有些奇怪,问道:“哥哥生病了么?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太子苦笑一下,说道:“这几日读书,有些辛苦,对了,小雨回来了。”
少丹喜道:“啊,小雨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太子答道:“你去匈奴第二日,她便回来了。”
少丹想起匈奴之事,脸现愧色,道:“少丹对不起哥哥,没能将匈奴王的女儿娶回来。”太子不以为意,道:“番邦女子,野蛮得紧,我本就不想娶她,还得多谢你才是。”
少丹心中宽慰,两人又叙了一会,少丹出了东宫,直奔小雨寝宫而去。
小雨寝宫静悄悄的,宫女们不知去了哪里,桃儿蹑手蹑脚地从小雨房里出来,见到了少丹,大喜,叫道:“齐王终于来了!”
小雨坐在榻上,心情烦闷不堪,她终于知道自己先前几次烦闷的原因,静姝每次出现都会让自己莫名感到烦闷,甚至是恐惧,只是从关自己并未察觉,也不知道原因,当自己从西域千里迢迢赶回,都得到两人要成亲的消息时,她便知道了,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早已爱上了少丹。
小雨瞪着满屋华贵的装饰,第一次深深地怀念起城外那间风吹雨晒的破屋子来,在那里,即使家徒四壁,冷冷清清,可少丹是她的,可如今,他竟要与别的女子成亲了。
小雨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猛听到少丹的声音在叫自己:“小雨,你终于回来了!你上哪去了?”
小雨陡然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一下从榻上蹦了起来,来往返千余里的风霜辛苦一齐出现在眼前,小雨怒道:“我去哪里?我去了哪里?我去西域了,我想杀了回骰人的王,让他们退兵,好让你,你——”她声音哽住了,眼泪成串地掉了下来:“我掉到了悬崖下,差点摔死,在回骰王宫被侍卫拿住,差点被打死,我,我——”
她语无伦次,百种辛酸,千般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少丹从未见过小雨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好,我知道了,你别急,慢慢说。”
小雨心里憋着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气,好容易见到少丹,哪里忍得住慢慢说,她抬起两只充满泪水的大眼,问道:“我历尽千辛万苦赶了回来,谁知他们竟告诉我,你要和静姝成亲了!”
少丹一听静姝的名字,脸上溢出笑容,他全然没料到,小雨此时便正是为此而心疼烦恼,笑嘻嘻地道:“还好你回来了,否则我都不知上哪去请你喝喜酒!”
小雨倒吸一口凉气,先前她抱了一丝希望,这不过是皇上乱点鸳鸯谱,给少丹胡乱安排下的亲事,那么,自己将毫不犹豫,带着他远走高飞,但此刻少丹说起来静姝,脸带喜色,满面是笑,自己记忆中,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欢喜过。
“那我呢?”小雨喃喃问道。
少丹挠了挠头,说道:“你,你喜欢谁?我让父皇给你赐婚。”
小雨怒道:“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静姝,那年八月十五那晚你大闹花满楼,后来我问你,你说她是你妹子!”
少丹有些不解小雨为何发火,他想了一想,说道:“当时我一个穷小子,自知配不上她,所以——”
小雨又道:“那后来呢?咱们三人一同进宫,皇上说要将她赐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少丹苦笑道:“我哪有不要,当时静姝心里有人,不愿意嫁给我。”小雨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你骗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爱着静姝,对吗?”
少丹点点头,他隐约感到小雨的异样,但他不敢问,小雨咬了咬嘴唇,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少丹,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一直当你便会是,是我丈夫。”
少丹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小雨,咱们一直像兄妹一样。”小雨大声说道:“不,我不要你做我哥哥,我不要,我恨死静姝了,我恨你!”
门外一片白衣一颤,屋内两人没有发觉,静姝正站在门外,她也是来看小雨的,却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静姝听见小雨嘶心裂肺的哭喊,心都要碎了,也许,自己仍是比她幸运吧,依拉洪虽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可并没有爱上别人啊。静姝一边想,一边缩回脚,向自己寝宫走去,她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真是个多余的人,小雨是个好姑娘,又救过自己好几次,自己又不爱少丹,为何要与少丹成亲呢?
静姝在寝宫略略收拾一番,出宫而去,她看着长安城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也不知将去向哪里。
日落西山,照在一人一马身上,拉出一道斜斜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凄凉冷清。静姝眼见周围人日惭少去,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出城外,这是哪里呢?夕阳如血,照在西边山头,虽是初秋,仍让人感到一丝闷热,静姝觉得这路甚是眼熟,似是走过,他停下脚步,看着四周荒无人烟,忖道,我去哪里呢?
身后突然马蹄声响,有人顺着这条路从长安城方向急急赶来,静姝只听那人高声喊了自己一声:“静姝——”
少丹哥哥?静姝疑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自己走时只留下一张字条,让他别寻自己,想不到他这么快便赶了上来。
少丹翻身下马,放开马的缰绳,任它回处吃草,那马见到静姝的马,似是则到朋友一般,上前耳鬓厮磨鬓,亲热起来。
少丹凝视静姝,半响,才低声说道:“你仍是忘不了他,要去找他么?”静姝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见自己马上,除了包着随身换洗衣服的一个小包袱,马背上赫然横着一张精心包好的琴,静姝脸一红,道:“不,不,他和我缘份早已尽了,我,我不想去见他。”
少丹问道:“那你为何不辞而别?”静姝叹了口气,道:“我去见小雨,你们俩的话,我都听见了。”
小雨说得累了,竟沉沉睡去,少丹无奈,只得回去,路上遇到静姝的侍女,告诉他静姝不告而别,便马上追了出来。
少丹听静姝之言,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半响,才道:“小雨,她,我从来便把她当妹子看,我——”
顿了顿,少丹拉住静姝的手,道:“你别走,我心里爱的人是你,我在河西村受困,便是为了你才苦苦撑了下来。”
静姝只觉他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由感动,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他拿我的琴作诱洱,险些让你送命……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
齐王回长安,整个长安城将齐王在河西村的战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好事者将齐王孤身深入回骰军营,夺琴之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静姝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想不到少丹对自己一往情深,竟了为了一张琴甘冒大险,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才走几日,昔日口口声声爱自己的人竟将自己作为攻敌的筹码。
少丹自是明白静姝所说的“他”是谁,他迟疑了一下,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住,只见静姝眼圈一红,说道:“可,可是,小雨她救过我,我不能……”
少丹知她心意,握住她的手,说道:“小雨是个直肠子人,她不会恨你的,咱们日后好好待她,好不好?”
静姝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任由那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扶上马背,少丹并不翻身上马,却是一手拉着静姝的马,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路向长安走去。
“回家啰”,少丹冲着长安城叫道,高大的城墙威风凛凛地驻立在夕阳下,夕阳将两人两马的身影拉得老长。
十一月十六,初冬,万木箫瑟,齐王府里张灯结彩,春意盎然。
长安城里的老百姓说,三十年来长安从没这么热闹过,朝庭里的大小官员们说,从未见过皇上如今日这般高兴过。
这日齐王大婚,娶得是像天上仙女一样美丽的姑娘静姝,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将两人传奇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你知道么,当年有个道士给这位齐王妃算命,说她东也是妃,西也是妃啊,那道士为了不泄天机,将“妃”字写成了非的“非”,嘿,说得可真准啊!”
“是啊,是啊,据说齐王妃被回骰王子抢去,差点做了他的妃子,还好齐王英武,将这位貌如天子的女子救了回来啊。”
“齐王自然很厉害,带了二三千人将回骰二十万大军打得屁滚尿流呢。”
“对了,那个算命的道士呢?算得这么准,我也找他算一卦去。”
“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据说到海外求仙丹去了呢”。
齐王府门口车水马龙,前来道贺之人如过江之鲫,皇上皇后亲自道贺,送上大批价值连城的珍宝,城里百官讨好皇上,尽其所能巴结齐王。
夜深人静,宾客渐渐散去,齐王少丹推开房门,一对高高的红蜡跳动着火苗,将整个洞房照得喜气洋洋。
皇上御赐的婚床边,坐着身穿大红礼服的新娘,头上盖了块红盖头,少丹定了定神,不由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一切美得似是在梦里头一般。
顿了一顿,少丹坐到新娘子身边,伸手轻轻揭去新娘的盖头,果然见到了那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容,如玉般白皙的脸上抹了些淡淡的胭脂,看起来添了几分娇媚动人。
“静姝”少丹轻轻唤道,他感到如梗有喉,说不出话来。
静姝脸上那层胭脂似是陡然又添上了一层,她垂下头去,长长的眼睫毛一动。
少丹静静凝视这张脸,半响,他伸过手去,轻轻解开静姝衣衫上的扣子。
静姝身子微微一颤,少丹的手僵在那里,他看见两颗晶莹的泪水从静姝眼中滚了出来。
她是和我一般高兴才哭的吗?不,她的脸上没有半丝喜悦之色,嘴唇一直紧紧抿着,这不是初嫁的新娘模样啊。
“静姝,你怎么啦?”少丹轻轻问道,静姝摇摇头,泪水止不住掉了下来。
少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擦去静姝脸上的泪水,他多希望静姝能抬头看一眼自己,看看自己,便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爱她,可静姝泪眼婆娑,眼泪像总也抹不干一般。
“你,你心里仍是在想着他,是不是?”末了,少丹轻轻问道。
静姝不答,屋子死一般的静寂。
“那日我想也没想,便知你奔西而去,所以我到西边去追你,见到你,你身边只带了他送你的那张九霄环佩便知道,我在你心里,始终无法替代他,是不是?”少丹又问。
静姝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少丹说的,似是对的,又似不对,自己还想他么?自己不该去想他呀,一片真心,不过是他喜欢的一件物件罢了。
“天下女子多的是,我既是回骰人,自当以咱们为先,岂能为一个女子牵绊?”
依拉洪的话突然又冒出脑海,静姝曾经多么后悔那晚听到了这句话,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可为何每总会想起那晚的情景?
“静姝,咱们一起化为灰,再也不要分开。”
依拉洪那深情的眼神和冷漠的话语反复交替,静姝觉得自己都快疯了,面对齐王一往深情,静姝无言以对。
“我不会勉强你的,静姝,我愿意等,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好不好?”少丹捧起静姝的脸,这一次,他看见了一双感激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