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从小体质不太好,愿意发烧,在杨山医院住过好几回.
每次强强住院时,我爸我妈天天都会给医生护士送水果,所以她们对我们也很熟悉.
这次强强住院,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只是不吃东西,是我们怕他脱水,主动要求住院打针的,弄得护士们还觉得很搞笑,遇见熟人,我们也只能无奈的解释说;
强强是中暑了,不愿吃饭,我们才来打针的.
好歹几天过后,强强吃东西了,一切才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锦绣的销售额还是那样,依然每天往家里送钱,依然还是有那么多各种名目的白条子.孙叔这期间没来家拿钱进货,他说他先欠着,等小锦和我妈回来再一起算,反正现在小锦治病也要花钱.
我爸让我去跟M老师要钱.
她家就住在我们家楼下,她丈夫是我爸的朋友,难得回家一趟,二哥二嫂到现在也没见过他.
两年前的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来到我们家,我爸不在,他对我妈说;
他要急用一万块钱,可是银行这时已经关门了,取不了钱,所以他上我们家来挪用一下,星期一一早,他就会把钱给还回来.
我妈说;
兄弟,你来得还真不巧,锦绣刚好进货,我手里也没有那么多了,只能先给你拿五千了.
他说;
那也好.嫂子,我给你打个借条.
于是,我妈就把钱给他了.
我爸回来后,听说了这事,也没放在心上.
星期一过去了,下个星期一又过去了,又一个星期一过去了,我妈这下子意识到不对劲了.说;
“这个M老师的丈夫不是个炮吗?一个大老爷们,那天来家,红口白牙的说是星期一给我送钱,这还没影了呢!多亏那天锦绣进货,否则,给他拿去一万块,他给我玩失踪,你让我多上火.”
可是M老师的丈夫没了踪影,也没了音信.
有两次我爸催过M老师,可是M老师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爸对我妈说;
“过去哥们之间相处的都不错,也有过好处,那年买锦绣时钱不够,就是兄弟他帮着贷的款,你那年在沈阳手术,那一次,我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就是要还上他帮着贷的那份款,我怕咱没及时还上,让人家兄弟失信,可是兄弟这回,可是有点不讲究了,怎么有点……唉!”
我妈说;
“就你讲究,你那次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非要回杨山,我真都生你的气了.你这么对人家讲义气,人家却来骗我,这就是你交的朋友.”
“雅文,也许,他也是碰上难事了……等着吧!他多咱给多咱算吧!”
我觉得小锦生病需要用钱,是理所当然的理由.
我没有迟疑地就来到了M老师家,对她说明了来意,
“姨,我爸都不让再催你们家叔了,可是,我们家小锦生病了,你也知道的.需要花不少钱,我们家锦绣也不景气,所以我只有来你们家看看,把你们家叔欠我们的钱,还给我们吧.”
M老师的态度一点也不明朗,她温吞的样子真的令我说不出的着急.
许多日子过去了,她家还是岿然不动,一点也没有积极还款的迹象.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借人家钱,人家有事要急用这钱,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M老师也算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刚搬来这里时,也有说有笑的,虽说我不常在楼上住,可是,有一年过年,她们要回乡下去,正赶上我回楼上给勤进生炉子,因了我爸和她丈夫的这层关系,她把钥匙扔给了我,让我帮着看着点炉子,我当时没好意思拒绝,连续回家好几天给她生炉子……
现在,虽然彼此没有道破,因为钱,我们也弄得急赤白脸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谴责他们.
在小锦手术期间,爸不时的在沈阳和杨山之间来来回回的.
可是即使是没去沈阳,他也总是回家晚,在不定点的等待中,我忍不住对勤进说;
“我现在才明白,妈一天到晚在家等爸是多么不容易!她一个人在家等爸该是多么无聊多么寂寞,她怎么能不望着爸早回来点?咱们家三口人在等,我都这么着急发烦,何况妈一个人?
就像那年夏天,打雷下大雨那次,我们回楼上了,那天晚上爸没回家来,外面电闪雷鸣的,咱家的门铃串电了,时不时地响,把妈给吓坏了,老以为是谁在外面按门铃呢……
要不是我怎么就又听妈的话了,回妈家来住,妈是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呀!
爸一天到晚的到点不回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这是消耗精力活活折磨人啊!过去我总想,爸什么时候回来无所谓,现在我知道过去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心里想;爸也真是太不象话了!
“小风,你说爸该不会有外遇吧?他怎么借口太多了?一天到晚怎么觉得谎一溜猴儿一溜的.”
我断然否定,
“决不可能.爸回来晚怎么的?妈又不在家,小锦又有病,爸整天会不闹心吗?回来早触景生情会更烦燥,当然就回来晚一点.”
我心里发虚声音也很大,没有想到终究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
“你倒挺能理解你爸的,既然理解,那你上什么火呀?”
勤进不无挖苦.
“反正我觉着爸挺不对劲的,总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好象不在状态似的,整天打起电话没个完……”
“爸是那样随便的人吗?不能就是了,我是我爸的女儿,我了解他的心,他的苦闷.”
“那算我没说.”
你说我爸表现的怎么样?他居然一点也没有收敛,连勤进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他是不是弄得挺严重的?
可是有我说的,没有你说的呀,他是你丈人,他的行动应该不关你的事吧?你只有尊重他,我爸本来就是一个有威望的人,犯得着你对他的行踪那么上心?
我那时天真的认为勤进能够置身于事外的.
有时,我明明接到我妈的电话,说是我爸几点几点就从沈阳出发了,大约应该是几点几点到家,可是,我爸没有一次按点回来的,他会变相的给我”请假”;
“小风,我开到半路,车又坏了,这附近也没个修车的地方,弄不好今晚上就回不去了.”
有时也会试探着问;
“我再找找看看,但凡是有个能修的人,我怎么也得赶回去,这几天没好好睡觉,也真挺累的.”
我心里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虽然生气,却也不想挑破.
我含糊其词,嗯嗯几声,有时我爸又会加上一句;
“你妈问起你,你就说我是几点回来的,她脑神经不好,别让她格外惦记着.”
我心里明白,他这是让我给他,在我妈那里打掩护,为了那个女人,总是高高在上的我爸竟然在姑娘面前放下了身价.
我只能说好.
我也真就是那样对我妈说的.
我妈已经心力交瘁了,我还能给我妈添堵吗?
我妈本就是一个心细的人,又特别讲究卫生.
那年的夏天,沈阳的蚊子也特别多,连八楼也飞得上去.
小锦戴着那只小孔眼镜,视力不好,我妈害怕她被蚊子咬了,打蚊子是我妈每天晚上必做的功课,屋子里其余的人倒乐得享清闲.
打完蚊子,一屋子的人都睡了,我妈又会去盥洗室待上一,两个小时……
除了医护人员,我妈是整个医院睡的最晚的那个人.
又一天晚上,我爸回来时快八点了,勤进嫌家里太热,他一个人回楼上去了.强强已经睡着了,爸也躺下睡着了.
天真的是太热了,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在我妈那屋沙发上看电视,尽管我爸睡觉时对周围的环境声音什么的,没有要求,可我还是把声音调得很小.
不知什么时候,我爸的传呼响了起来,这时候会是谁呢?我看了一眼号码,心里就很疑惑,似乎这个号码在我爸的传呼上出现过几次了.
也许真的是太疲累了,身心的疲累,我爸真的睡着了,他动也没动,没有条件反射似的,要一下子把手机拿到手.
过了不一会儿,传呼又响了,又是那个号码,快十点了,谁会这么急,这么晚传我爸?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电话就是那个女人的,我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号码.
爸,你说你对得起谁?老姑娘在沈阳手术,我妈在那边身心俱疲,你却在家里这么的不干不净!
在那一刻,我忽然间都觉得,我爸怎么和贾链哪里有点相似?
甩甩头,赶紧把这个念头打跑,我不允许自己这样看待我爸.
早晨四五点钟时,爸又要起早出去,他天天这样,现在才知道他这是去她那里,因为她住在阳杨,来回要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阻止了他,很正式地对他说;
“爸,我要和你谈谈,你坐下.”
他漫不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爸,我妈一个人陪小锦在沈阳手术,又担心又上火,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妈呀!再说,你这样做,你多累呀!”
“我知道,我怎么会?”
“爸,你不必否认了,我都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妈,爸,你必须在这段日子里和她断了.”
“其实,小风,我只是和她谈得来,没什么,真的.”
“爸,有什么话和我妈都谈不了了,还需要另外一个人?再说,她能谈个什么?”
“有些时候,”
我爸思忖着,
“也是你妈……她不理解我.”
“她就能理解?她是哪儿毕业的?还有多少文化怎么的?不就是一个无业妇女吗?爸,别找那些借口,爸,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三句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了,我二姑什么都和我们说了.总之,你在这段时间里更要对得住我妈,赶紧和她断掉,否则太不公平,我妈太可怜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小风,放心,你爸不是一个糊涂人.”
也许他不是一个糊涂人,糊弄我妈时,他是聪明的.
比方说卖车这事,他就能利用我们不能让我妈知道真相,而糊弄我妈来压制我,拒绝我们的要求.
然而,事后的种种事证明,我爸他的确是糊涂的,而且是糊涂的特别彻底,一塌糊涂.
我妈的上省城,我爸的不着家,这两面家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勤进表现了一个主人的姿态,尽心尽职地关爱着我们母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