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每一天,好象都过得特别快.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近了,我妈问我爸;
“志超,一年的期限也快要到了,二十万在哪里呀?向昕来拿钱时,你没有准备,到时可怎么办呢?”
我爸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对着镜子夹白头发,对着镜子里面的妈妈;
“雅文,谁告诉你说是二十万了?不是已经说过十五万了吗?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小锦生病,花了那么多钱,没有细算,我大约拢了拢,各种花销,该花的不该花的,怎么的也有六七万吧?”
“志超,你还算是有数,那些钱花上了.”
“花了这么多,小锦又生病了,我们不能给他们家那么多了.”
“向昕家能同意吗?”
“他同不同意,不能由着他说了算,他那个表现,钱只能给的更少,我这也算是讲究的了,换一家,一分钱也不会给的.雅文,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我在呢!我告诉你,雅文,我只能给他家十万块钱.你心里有这么个谱.”
“志超,关键是咱们现在,手里一万块钱也没有呀!你上哪里去弄十万块钱?”
“借呗!”
“跟谁借呢?”
“两面的兄弟秭妹,肯定能借到的,他们也都希望小锦和向昕的感情早点有个了断.咱不白借,咱给利息.”
“那什么时候能还上呢?又是一摊饥荒,可真愁人.”
“愁啥呢?只要有买卖在,就不愁没有钱,锦绣就是我们手里的一张王牌,雅文,你记住我这话.”
天天忙年,一直忙到腊月底.
依照惯例,向昕总是会在正月初二的下午过来,可是,今年,他没有来.
初三那天,姥姥家的人在我们家聚会,满满当当的两桌子人.
大家伙已经开始吃饭了,向昕赶了过来.
依旧是那套黄警服,我心里想;绝对不会是向昕为了要钱才刻意穿这身衣服的,是一个人整体上看起来的邋遢,一点也不符合向昕一往的气质.
脸色很憔悴,眼神很疲惫.
看到向昕的来,我舅舅姨姨们纷纷站了起来,向昕这样向昕那样的寒暄着,搭讪着,纷纷客气的给向昕让座位,弄得向昕倒像是个客人一样.
往年,姥姥家的人吃得酒酣耳热,推杯换盏之际,向昕总是不时的会添水换茶……
耐不住大家的盛情,向昕和我们大家伙匆匆打个招呼,问了声好,没有一点点心灵的交流,就坐了下来,草草地扒拉了几口饭.
我妈的姊妹在谁家聚会,一般都是午晚两顿饭连轴转着吃,省得晚上回家去现做,太麻烦.
那天,破例了,吃完了午饭,姥家的人心有灵犀似的,纷纷告辞离开了,他们都知道,向昕和小锦之间需要时间,更需要空间来进行交流了.
小锦去了厦子,向昕也跟着去了,恋爱时,这种行为,他们常有,小锦即使是去趟厦子,去趟小卖店,向昕也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某些熟悉的场景复现……
我的眼眶都湿润了……
向昕和小锦能够重修旧好吧?我觉得能的.
向昕和小锦之间也真的是隔着什么,割裂开了许多的熟悉,揉进了太多的陌生感,好象我们在身边,他俩也不能好好的说话了.
小锦冷冷淡淡的,向昕也清清冷冷的,最后,还是我妈出了个主意,让他俩开车出去兜兜风,去杨山,去港湾,去他们热恋时许多常去的老地方.
我和我妈从没有我爸那样坚定的想法,我们俩的心,在这一刻全都融化了,我们从心里不愿他们俩分开.
小锦在我妈的督促下套着外衣,我妈又嘱咐道;
“小锦,你穿厚点,别冻感冒了.”
我爸在一旁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一切准备停当,正要推门而去时,向昕的传呼忽然间响了起来,向昕看了看,说是一个邻居,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电话回传呼,
电话的效果不好,时断时续的,没听得清向昕所说的内容,小锦在听出电话的那头是一个女声后,那点复燃的热情一点点褪去了,脸上复又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放下电话,向昕解释说;
这是他们家楼下的邻居,说是向昕家跑水了,已经殃及她家了,让他马上赶回沈阳去.
这一意外的插曲扫了我们家所有人的兴,虽然我们全都表示理解,可只有我妈一个人说话,让向昕赶紧回去.
“向昕,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再回来和小锦兜风吧!”
小锦一声没吭.
也许,在一切熟悉的感觉,将会慢慢被找回来的时候,来了这么个大煞风景的传呼,让一切的可能又止步于原处.
没有停留,向昕急匆匆地走了,留给我们无限想象的空间……
我爸说;
“回老家来几天了?怎么突然跑开水了?怎么那么巧?他这是让人给盯紧了,缠缠上了……”
我们娘几个都无言以对.
初八那天,向昕爸,向昕继母,向昕,向曦四个人坐着那辆大奔,全都来了.
看到向昕他继母和小曦走在一处,我忽然间觉得,现实真的会不断改变历史,小曦何时和她这么亲密了?和小锦,则远离了吧?
如果向昕他爸是一个注重相貌的人,那么他爸就不会选择这个女人的.
待了大约一小时,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
我赶忙问我妈,向昕他爸来的主题是什么.
我妈说;
向昕他爸他们主要是来看看小锦,顺便谈谈向昕小锦结婚的事宜.
他们家吐口要结婚了?
是呀!向昕爸爸说,老方家可不能做那样不是人的事,今年就让向昕和小锦结婚.
没说别的?
我妈说;
没有,没提锦绣的事.
小锦呆呆的坐在东屋炕沿上,我说;
“小锦,你们真要结婚了?”
“姐,我觉得我太认钱了,答应和向昕结婚,就是因为我太认钱了.”
“什么?小锦,和向昕结婚不是你最想的事情吗?”
“过去一直都是.但现在,这不是我最想的事情了,我和向昕现在的这种状态,结了婚又能怎么样呢?能和从前一样恩爱吗?不能了,姐,向昕他爸也只是要兑现一个承诺罢了,我觉得向昕他爸有一句话说的最伤我;他说;
小锦患这眼病,身体条件要差一点,个人条件现在要赶不上向昕……”
我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是小锦现在的软肋,是她最怕人戳的痛处啊!
“姐,我不要和向昕结婚了……”
向昕和小锦结婚,彼时,是我们最期望的事情,可是此时,我,我妈,我们都兴奋不起来.
“小锦,你真的想好了?如果这次你和向昕不结婚,那么你们注定就错过了.”
“姐,我们曾经热盼着结婚的时候,向昕他爸把我们分开了,后来爸妈想让我们结婚,向昕一次次的拒绝,现在,我们的感情这么不可捉摸,却要让我们仓促地结合,结婚应该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一个结果,不应是感情都要戛然而止时的一个交待.”
我妈也凑过来,
“小锦,你不要结婚了吗?”
“向昕他爸不是觉得我现在配不上向昕了吗?我何必要缠着他,我不要结婚了.爱,淡去了;痛,抹不掉,无论是爱是痛,都让它成为记忆吧!总有一些东西要用遗憾来成全它的美.”
我妈有伤感,却没有惊讶;
“老姑娘,你真的想好了吗?离开向昕,你真能行吗?”
“妈,能行的.你放心吧!这世上有些路,总得你一个人走.”
听到小锦的决定,我爸也并不惊奇;
“其实,小锦,爸告诉你,你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向昕确定不爱你了,他家只是想要一个好口碑,才决定让你们结婚的.你的这个决定会让他们家如释重负,爸呢,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会给他们家十万块钱,他家肯定会接受的,小锦,你也彻底放下心吧!”
“爸,你来告诉他们家,我的悔婚吧!”
小锦再没有说话.
很快的,我爸就通知了向昕家,很快的,向昕家就默认了我爸的方案.
很快的,我爸就开始筹款,也很快的,就筹到了十万块钱.
向昕和他二姑来拿钱那天,是初春里的一天,可是阳光明媚.
我爸避开了,没有在家.
看到向昕那一刻,我妈哭得一塌糊涂.
我妈试着问向昕,他和小锦还会不会有未来?
向昕也无从回答.
向昕他二姑在我们的坚持下,把钱给查完了.
向昕拿出一摞递给我;
“姐,这点钱,给强强吧!”
“向昕,姐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这是什么钱?赶紧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
向昕他二姑最终把钱收起来,我妈对向昕充满了依依不舍之情,向昕坐到车里的时候,我拍了拍向昕的手,
“向昕,一定慢点开,注意安全,到家来个电话.”
向昕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他的手好凉好凉!他的脸色也很苍白,
“苍白冰冷你的脸,最冷的是你的唇……”
没想到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没有说再见,向昕开着车离开了,我们娘几个,就站在门口的小路上,看着向昕的车子远去,远去,远去……
因为我们心里都知道,向昕的这一次离开,也许就是永远地走出了我们的生命中……
当初,向昕的第一次来家,在门口原地踏步的时候,是那样的青涩纯情,而今,爱到不能爱,爱到终须散时,沧桑凄凉的就不止是他们两个人了,还有我妈和我……
懂事的强强一个人在东屋炕上坐着,默默地看着我们三个人的表情,我和我妈抱头痛哭,而小锦只是在一旁悄悄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