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气和且清,京城。
漫街上都在传丞相府前的黑棺装着是路漫漫的尸体。
这不前一日夜里,棺材凭空出现在丞相府门前,明明家中无人过世,可这口棺材却跟丞相府过不去,这得有多晦气呀。
事发当晚,整个京城都被轰动了,丞相——路宸渊也不打算处理掉,而是命人看着那口棺材直到天亮。
路宸渊不敢去开棺,他怕棺材里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路漫漫,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陪同路宸渊站在府门前观看的还有莫初晴,现在别提她心里有多高兴了。
这么大口金丝楠木棺,是路漫漫跑不掉了。
莫初晴怕不是太希望棺材里边躺的是路漫漫,她应该是忘记了只要有钱,谁都可以用这金丝楠木吧。
路宸渊当真就没开棺,他交代完转身进府,长袖一摆,整个人沧桑了不少。
自从路漫漫离家出走后他都没这么担心过,今夜,怕是……
果真,路宸渊入梦时,梦里全是自己女儿躺在血泊里,愣是他怎么喊路漫漫都动弹不了。
夜里,路宸渊惊醒,他额前全是汗珠,背部被冷汗浸湿。
他转头看向躺在身旁的莫初晴,她睡得香甜,鼾声扰得路宸渊头疼。
月色朦胧,寂静,风吹过的声音都没莫初晴的鼾声大。
路宸渊越看越觉得心里硌得慌,他叹了口气,猛拍大腿,“哎,老夫这就去将那口棺材撬开看看!”
事不宜迟,他穿戴整齐后跨门而出,还不忘轻轻的将屋门给莫初晴带上。
沿途都是黑漆漆的,路宸渊不想走得那么快,他怕过早知道真相,他会接受不了的。
不过丞相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府门口。
下人昏昏欲睡,发现有动静,便赶忙抄起家伙握紧。
“谁?”
黑漆漆的谁也看不清谁,凭借着月光照亮轮廓,下人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老爷。
他放下手中的家伙事,从腰间掏出一支火折子吹燃。
下人缩着脖子,将火折子朝着路宸渊那边慢慢递过去,他还很小心的用另一只手去围住火光,以免这微弱的火光被风吹灭。
他轻声问:“老爷,您怎么来了?”
路宸渊上下瞟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睡不着,四处转转。”
下人见自家老爷这样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有点儿不舒服的感觉。
他撤回一只手来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他问:“老爷刚刚可有受到的惊吓?”
路宸渊倒是不觉得自己很吓人,而是将话题转移到火光上边,他双目盯着下人拿着的火折子,摆了摆手。
他道:“无妨,为何不点灯呢?”
下人这时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僵硬了,他原本想偷懒来着才把火掐灭,谁能想到他闭眼还没一会儿的功夫路宸渊就来了呢?
他胡乱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想着也没有人会大晚上的不睡觉瞎逛,所以也就将烛火节省了起来,不过府外的大门两边都有点灯笼的。”
边说他还边一直挠着自己的耳朵。
从火光中可以看见这男子的耳根红透了,路宸渊也不想去拆穿,大半夜的谁都想要休息,这次暂且放过他吧。
路宸渊轻笑一声,“嗯,本相就是那没事的人了吧。”
下人觉得今日并不是个好日子,开口就得罪了老爷,以后还要怎么在丞相府混呀?
下人抱拳躬身,赶忙道:“老爷息怒。”
路宸渊没有计较这个,他将目光对上大门,道:“去,开棺,我看看这棺材里的到底是什么!”
“是。”
这下人哪敢磨蹭,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开门,然后将门口的那大棺材毫不费力的就撬开了。
棺中躺着个死状凄惨的断头男。
见着这一幕的下人,眼睛一闭,立马转身,他被吓得腿软。
大半夜的碰上这晦气的玩意儿,今日真的是不宜他出门的。
下人睁开眼睛见路宸渊已经迈出府门了,他立刻禀报道:“老……老爷,不是小姐。”
鬼知道刚刚路宸渊迈出府的那几步有多么的艰难,他的心上都是被利刃一刀一刀戳的疼呀!
听闻下人这样一说,他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被放进了肚子里。
他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放在棺材上,头伸进去一瞧,果真不是他那宝贝女儿。
心里释怀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他拍棺大笑道:“把棺材盖起来,好好看着,别丢了。”
路宸渊是不解为何这人会死得如此凄惨,令他更加不解的是为何这口棺材会运到自家门前?
谁会这么大胆呢?
换而言,谁敢挑衅丞相府呢?
路宸渊想不通,估计天亮后就会将这些谜团全都解开了吧!
果真不出路宸渊料想的那样。
鸡鸣日出似罗浮,东风一吹妙人来。
天刚蒙蒙亮,一袭素衣少女手中牵着个身穿紫衣长袍的男人,两人就站在丞相府门前。
两人不做声,也不打算进府,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下人熬了一夜,双眼皮一直在打架,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魂都快没了。
心想,这不是大小姐吗?她居然回来了?
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呀?都不让自己安生。
看门的下人见着路漫漫就客客气气的喊她,“大……大小姐!”
路漫漫轻声说:“唤老爷出来。”
她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双手放在棺材上边,两眼盯着那副棺材。
下人不敢怠慢,他见路漫漫没想进府,就自己先哈腰了准备往府里去,“是,是,小的这就去!”
说完,下人撒腿就往里跑,边跑还边大叫道:“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莫初晴那屋的侍女仗着自己是夫人最疼爱的丫头就同那看门的下人大声嚷嚷了起来,“瞎嚷嚷什么呢?没见着夫人还在睡觉么?”
两人并没有争执起来,这男子压根就不屑同她吵架,他对着那侍女翻了翻白眼道:“我通告了,去不去迎接就不关我的事了,告辞。”
还没半柱香的时间,丞相府外边集结了各路看戏的路人,有京城十里八乡都认识的名人,也有小到不知名的乞丐。
他们今日都在看热闹,奔的就是那口棺材和那被毁清誉的路家大小姐。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穿着富丽堂皇的服饰,边抽着大烟边用他待人不善的眼神看路漫漫,他吞云吐雾后道:“看呐,那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说完这话便有人应和了,“对啊,小小年纪就跟人私奔了去,也不知道这丞相到底是什么教导的呢!”
“对啊对啊,长得那么的水性杨花,跟她母亲一样,不是个善茬!”
……
路人的话语中满是对路漫漫的不满,李辰洛听得出来这话有多伤人。
李辰洛看不下去了,他将后背的剑拔出,亮在众人眼前,他开口制止道:“嚼舌根的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是吗?”
路漫漫则是一脸淡然的样子,“不知者无罪,也多亏了他们的闲言碎语我才能活着回来。”
“丞相府前谁敢瞎叫唤?是不是不要命了?”
路宸渊听见路漫漫回来的消息,他紧赶慢赶,人不到,声先将府外的人给威慑住了。
有个墙边草开口劝道:“丞相出来了,都别说了吧!”
“丞相大人官威可真大呀,但管不住自己女儿还不能让人说了?”
说这话的明显就是个不怕死的。
众人将头扭向那个抽着大烟的男子身上,不禁一齐摇了摇头。
抽大烟的男子不知错,继续强调,“我说的又没有错,教女无方!”
李辰洛纵身一跃到他面前,提着自己的剑,架在了那男子身上,轻笑道:“好一个教女无方,你说你这样会不会被丞相给灭口呢?”
“少侠请自重,天子脚下呢!”
说完他心平气和的看着李辰洛,两人四目相对。
李辰洛又不怕他,直言道:“天子脚下又如何?本少侠行侠仗义还要注重场合了?”
男子听明白了,这个人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少侠我错了,小的该死,请少侠放过!”
那男子瞬间就跪在了地上,边道歉边给李辰洛磕头认错。
李辰洛底下头来,剑继续架在那男子脑袋上,他冷冷道:“出言不逊,这要是放在军营里得杖责三十的。”
说完李辰洛作势要将剑收起来拉他去军营,却被路漫漫给拦了下来。
她道:“辰洛哥哥,别将事情闹大。”
李辰洛看了一眼她,感觉她今天异常的沉稳,不知为何,她好像在疏远自己。
李辰洛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将那人放过。
见着这一幕的路人也不敢再嚼舌根,该散的都差不多散了
这时的路宸渊已经赶到了,他见着一熟悉的身影,眼中热泪盈眶。
路宸渊大步迈去,边走还边说:“漫漫……你,回来了?”
路漫漫客客气气的给路宸渊福了福身,“漫漫见过父亲。”
“许久不见,生疏了,也罢,回来了就好。”
边说着,路宸渊已然将路漫漫的手捧着自己手掌中,还时不时的去揉着。
李辰洛见路漫漫不怀好意的看着路宸渊,他便开口去吸引路宸渊的目光,他道:“路伯伯,您可还记得在下?”
路宸渊扭头去看他,手却不肯将女儿放开。
他欣慰的笑着说:“辰洛呀,去年年尾有过几面之缘,怎么可能会忘记。”
“哎,先入府吧。”
说着他就想把路漫漫往里拉。
路漫漫像个巨大的石头,愣是让路宸渊拉不过去。
她道:“等等,女儿有事要宣布。”
路宸渊纳了闷,便装傻问:“有什么话不能进府再讲的?”
路漫漫撒开路宸渊的手,再次将自己的手大力的拍在那口棺材上边,她淡然道:“棺材里的人你们应该也都看过了吧,父亲的续弦要杀女儿,父亲可清楚?”
路漫漫在说话的过程中都没去看路宸渊,她不是在怕他,而是怕自己看见父亲眼中对莫初晴的不忍她会心痛。
“这……”
路宸渊没有回答,他将头一低,脸色很不好。
路漫漫与路宸渊对峙的举动又将那拨人给吸引了回来,一个个的都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有个人在小小声的问:“为什么路大小姐会这样事情呀?”
边上的人纳闷了,惊呼:“你不知道?”
不知情的人摇摇头,脑子里一头雾水,“不知道哦,知道还会问吗?”
边上的人好心解释道:“看着吧,丞相偏袒丞相夫人,导致前夫人去世,就连同前夫人的娘家也被灭了门。”
“我的天啊,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啊!”
“那可不,他那些儿破事皇上都懒得管了!”
“那这大小姐也太惨了吧,我怎么听说大小姐清誉被毁了呢?这是真的吗?”
“这都是丞相夫人的片面之词罢了,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大小姐是不是真的被羞辱了。”
“那刚刚他们办法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大小姐大小姐却还能容忍?”
“谁知道呢,静静看着吧。”
两人不再碎碎语,只管看戏。
路漫漫确实是太惨了,任由谁都会去可怜路漫漫的。
可这丞相也是奇奇怪怪的,居然偏袒莫初晴了去,真是不论清白放任不管。
路漫漫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太凄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