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七本是远远地在房檐上跳着,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来蹲着看会儿杂耍,也许是因为英雄所见略同,他误打误撞地便和弄儿选中了同一棵树。
纵身越到树顶上,他才听见有人在下边说话,拨开树叶定睛一看,没想到树枝上还蹲着两个广袖翩翩的姑娘,看打扮应当还是出自大户人家的。
早就听闻王城规矩多,女子大都循规蹈矩,走路要步步生莲,说话要轻声细语,一个赛一个的无趣,今日却给他看见两个在闹市街区上爬树看杂耍的。
殷小七越发高兴起来,觉着今日这趟门真是没有白出,竟给他撞上了两件稀罕事。
弄儿显然也认出了这红衣少年,登时警觉起来,衣裳下的筋肉分明绷紧。
见对面这两位姑娘不答话,殷小七纳闷了一阵,再定睛一看这两位面色紧张的模样,脸色却变了,“是你们!”
时清然在心底叫苦连连,怎么出个门也能碰上这无端招惹上的冤家,情急之下张嘴嚷嚷道,“不是我们!”
“我还没说是谁,你激动什么!看来还真是你!”殷小七一瞪眼,少年样的笑脸一下子收敛起来,换做一副咬牙切齿表情,“不打自招,存心找打!”
弄儿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躲在自己肩膀后面的那张脸,看眼神应当是很想给她喂一包哑药。
时清然“咕嘟”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将从前时轩教给她那套酸唧唧的说辞摆了出来,“这位兄台,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们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是缘分,你怎么上来就要打打杀杀,实在有伤和气——”
“呸!上次撒了小爷一脸的胡椒面,还指望小爷会忘了你这张讨打的脸不成?”殷小七梗着脖子,往前稍稍走了半步,面容忽然有些扭曲,露出个怪异的表情来。
脑袋歪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眼神又惊异又嫌弃。
时清然当他是真信了自己的话对记忆产生了怀疑,赶紧打岔道,“奴家真的不曾见过这位兄台,且奴家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用胡椒面扔人脸上,实在是有辱斯——”
时清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她捏着嗓子说出“奴家”二字的时候,弄儿就分明哆嗦了一下,而后回过头来赏了她个十分凶狠的警告眼神,将她没出口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时清然自己也被恶心的不行,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抖落干净,就听见对面那红衣少年又喊道,“我看你奇奇怪怪,穿的奇怪说话也奇怪,保不齐是要去做什么坏事!上次就不该放走你!”
时清然嘴角一抽,简直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的。
“奴——”
“闭嘴!”
弄儿已经忍无可忍,连称呼都懒得叫了,看那眼神大有一股要当场将她劈晕的打算。
殷小七冷哼一声,心里惦记着上回一个大意不但放跑了这奇奇怪怪的白面书生,还被糊了满脸花椒面、扶着墙根子打了小半个时辰喷嚏的事,明媚俊俏的少年眸子骤然暗下来。
在满心羞愤的驱使下,他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跳过来,一掌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
弄儿无心恋战,秀气的眉头皱起,双臂展开飞身往后撤去,堪堪躲开他那记凌厉的掌风,白皙的侧脸上却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剐蹭出了一条血痕。
这躲避的动作殷小七看着眼熟,黑白分明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然而也就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而已,随即便被恼怒取而代之,“是你!”
他一转头,指着时清然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当街穿成这个样子,独一个的变态也就罢了,竟然还强迫着你手下也跟着你变态!”
时清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若醍醐灌顶,原来他至今都还认为自己与弄儿是男人,甚至将她二人当成了男扮女装上街的变态。
哭笑不得之间,她刚要解释,手腕忽然被攥住,弄儿沉着的声音传过来,“小姐,你话太多了!”
“......”于是时清然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唇,也没能为自己辩解上一两句。
弄儿说她话多是没错的,怪不得这红衣少年在她开口说话之后就更加坚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了。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她好奇为何自己每每撒谎都能被识破,于是眼巴巴地去问她哥,彼时她哥十分潇洒地一抖扇子,眉眼一挑,语气讥诮道,“三个字就能撒干净的谎,你偏偏能临时脱口而成一本书来,话说的太多,自然容易被人看穿。”
时清然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境况下还能腾出心思胡思乱想,被弄儿攥住手腕还没能转过身来,身后响起暴怒的一声,“站住!”
随即那少年竟然是已经飞身来到了她二人面前!
弄儿一手抓着她,一手还要应付那少年,三五下便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于是索性将时清然往身后一推,“躲好!”
时清然望了一眼四周,确认了这树上应当是地方没什么能藏得住她这样一个大活人的,再看弄儿与那少年打的难舍难分,估计也腾不出精神来管她,又怕弄儿会在忍不住朝她翻白眼的功夫里吃亏,也就没敢开口问她应当躲到哪里去才算好。
他二人动作皆迅疾如风,一白一红交织在一处难舍难分,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彼此的动作。
时清然自知累赘,也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往后撤了一步,将这方寸大小地方的一大半空出来给他二人施展拳脚用。
殷小七本无意伤人,手在腰间那柄弯刀上摸了又摸终究还是没抽出来,可三四个回合内没能分出胜负,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急躁。心头一横,他索性手掌一转,一下子劈在脚下这根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