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辰难能可贵地能留下来陪她吃这样一顿早饭,时清然于是没同他反驳一番,认命地抱着包子认认真真地啃起来。
不得不说,宋煜辰在与不在的时候就是很不一样的,从早餐的规模上便能瞥见其中一斑。
以往他不在的时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弄儿亲手操办。
所谓亲手操办,就是她告诉弄儿她想吃什么,再由弄儿斟酌一下是否合理,然后面无表情地去叮嘱厨房给她做,并且全程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看,以免过程中饭菜里多出任何不该多的东西。
厨子被她盯得颤颤巍巍,下手也小心翼翼,向来费上做十道菜的功夫才能做出一道菜来。
于是她能够看到的便翻来覆去覆来翻去总是那么几样菜色而已,想要亲自去找厨子,却十次有十次会扑空。
说来很奇怪,这样偌大的王府中明明只住着她和宋煜辰两个需要伺候的人,却养着那样庞大的一群丫鬟小厮,且宋煜辰还总是不在府里,要那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用?
犹记得刚进王府的时候,管家曾试图将上下的内务全交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当家主母。
大约半个月下来,时清然旁的没记住,却狠狠地给那数量惊人的下人队伍惊到了。
倘若账面上记载着的每个人都确确实实活生生地存在着,那么就算穿衣吃饭洗脸洗脚各自分开不同的人伺候,轮上一整年也未必能全部都轮上一遍。
这样多的下人,又不需要做什么繁重的工作,怎么看起来总是那样忙碌,每每她要做什么的时候都找不到人。
而如今宋煜辰冷不丁地回来了,跟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潜入她卧房中,那群下人却又忽然间都不忙了,热情洋溢地全都迎上来,唯恐错过了贴身伺候的好机会。
这实在是不公平,让时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宋煜辰倒是享受得十分从容自如,从容自如地捏着茶盏抿一口,从容自如地回过头来瞧一眼她的装扮和吃相,摇摇头,再气定神闲地撤回眼神,继续气定神闲地捏着一本书看不说话。
仿佛这一切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一样。
时清然吃得正欢喜,眼角余光忽然间瞥见一团白色跳过门槛,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
这几日每天吃饭的时候正正都会如此蹲在饭桌边上等着蹭饭吃,时清然已经见怪不怪,见状,顺手将豆沙包撕开一半丢在地上。
宋煜辰别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喂狗的?”
“是啊。”时清然点头点的理所当然,“怎么了?”
宋煜辰道,“它能在你身边活到今日,还真是不容易。”
“......”
时清然不服道,“我又怎么了,你是说我不会照顾人么?难不成你能比我更会照顾人么?”
宋煜辰没应声,随手夹了一筷子方才时清然没能下去口的羊肉丝放在地上。
正正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在豆沙包周围打了个转,哼都没哼一声就果断地窜去了宋煜辰脚边。
哼哧哼哧地吃完了一筷子羊肉丝后,还十分亲昵地拿湿漉漉的小黑鼻子碰了碰宋煜辰的鞋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脚踝上有一些没一下地蹭着,一脸狗腿到不能再狗腿的模样。
宋煜辰曲起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眼皮缓缓掀起,一声不吭地做出个似笑非笑模样。
时清然,“......”
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她再度被迫承受了一番嘲讽说辞,同时默默地喝完了一整晚红豆粥,然后看着管家来通传,看着宋煜辰一言不发地撩起衣摆出了门。
与此同时出门的还有另外一位。
安定侯从轿子上走下来,方天佑跟在他身旁,殷勤地为他抱着一袭长袍,还不忘狗腿地道,“侯爷,您慢些。”
裴毅从鼻息中挤出粗重的一声哼气算作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暖阁中,就着四季如春的温暖坐下,裴毅不冷不热地掀起眼皮来,“事情怎么样了。”
方天佑谨之慎之地弯下腰去,“西南那边已经来了消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闻声,裴毅哼笑一声,“那便好。”
“侯爷,来信上还说,请侯爷无比提防小心着些,现下只是第一步,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倘若再度出了意外,恐怕计划将再度推迟。”
裴毅唔了一声,半眯着眼睛道,“赵德康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是条能兴风作浪的虎,半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净给我添乱。”
“侯爷息怒。”方天佑忙道,“那么依侯爷之见,下一步我们应当怎么做?”
“那边来的消息写的还不够清楚,要我重新告诉你么?”
裴毅面无表情,露在外面的皮肤裹着一层冷厉的黝黑,深陷在一双眼窝中的瞳仁里擦出冷冽的光。
他伸出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缓缓地摊开眼前的一卷羊皮纸卷,图穷而千山万水显。
方天佑讪讪地笑了一下,伸手擦掉一后脑勺的冷汗,“小的愚钝,请侯爷恕罪。”
裴毅没理他,伸出手指在羊皮纸卷上轻轻一点,
“按照预计,他们会走这条路线。我们要做的就是像以前一样,看见流民的队伍便不要抵抗,也不要声张,放他们过去便是。”
手指移动了些许,
“这条关卡不是我们的人,全部处理掉,记得留下两个活口带回来,到时候就算真要谈判,我们也能给自己留出些许余地。该说什么不用我再交代你了吧。”
方天佑连忙将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侯爷英明,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口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万一不成功——”
“你是怕不成功便成仁么?”裴毅语调轻松,面色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方天佑乃是个油头粉面的书生,哪里禁得住他这一身难捱戾气的质问,登时一双膝盖就软成了稀溜溜的面条。
“小的、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