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公孙瓒负手站在山坡上,遥望着天空中璀璨的启明星。月亮即将消失,月色清冷而苍白,让他脸上的忧色看上去更加明显。
公孙瓒身后的树林中,一大群幽州士卒们正在用各种很不趁手的兵器在砍伐树木,叮叮咚咚的伐木声不绝于耳。砍伐下来的木材被运送到山脚下,百余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制作一些简陋的攻城器械,由于没有合适的工具,他们的进程十分的缓慢。
由于公孙瓒此前是仓促南下,队伍只携带了能吃两三天的干粮和大量的箭矢,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带。面对着刘备重兵把守的营寨,就算幽州骑兵再是强悍,也根本不可能凭借血肉之躯攻破对方的攻进去。几次试探性进攻都毫无收获,公孙瓒情急之下亲自上去骂阵,只可惜对面却不为所动,任凭他百般辱骂都绝不出来。他并不知道刘备已经悄悄回到了飞鹰堡和袁术密谋,不过就算刘备还在,也肯定不会傻到放弃营寨出来和幽州铁骑正面厮杀。
公孙瓒无奈之下,只好听从老六的建议,砍伐树木制作简易的器械,准备强行突破营寨之后杀向飞鹰堡。幽州军的兵力远逊对方,又是并不擅长的攻坚战,伤亡肯定会十分惨重,只是公孙瓒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救出公孙续,哪怕这一万多精锐骑兵全都拼个精光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间就起了风,初夏的夜风十分温柔,但是公孙瓒却轻轻紧了紧披风,转头看向了飞鹰堡的方向。
以前公孙瓒也十分疼爱公孙续,但是那时候的公孙续十分木讷,并没有让人惊叹的潜质,因此他也仅仅只是疼爱,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只盼望这个儿子将来能守住幽州这一份基业,这也是他想要诛杀刘虞的原因之一——后者威望过高,公孙续根本就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后来公孙续‘被鬼神眷顾’,竟然一下子‘顿悟了’,所作所为让人惊叹不已,可谓是一鸣惊人。公孙瓒表面上一片淡然,其实暗地里却多次在祖宗牌位前焚香祈祷,感谢祖宗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家儿子脱胎换骨。他还在祖宗牌位前发下誓言,一定会听从刘纬台做出的谶语,倾尽全力扶保公孙续逐鹿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公孙家当真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一生也就了无遗憾了!
在这一点上公孙续还该感谢刘纬台,若非此人在公孙瓒面前多次进言,还故作神秘地数次作出了公孙续当为人主的谶言,往日十分看重权柄的公孙瓒绝对不会如此开明,心甘情愿推着公孙续上位。
‘吾儿乃是天命眷顾之人,一定会逢凶化吉!’公孙瓒想起刘纬台说过的那些话,心头的担忧略有减轻。
“侯爷,木料已经够了,是否停止伐木?”这时身后传来老六的声音。
“嗯!”公孙瓒鼻子里哼了一声。
老六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离开。
“且慢!”公孙瓒忽然叫住了他,低声问道:“你认为子民前日派回去报信的那人身手如何?”
老六想了想道:“能被小侯爷挑出来送信,身手应该很不错才对!”
公孙瓒立即接着问道:“比你如何?”
“这个……”老六犹豫了一下,语气自信道:“小的并未和他交过手,不过若是单对单的话,击杀他绝对没问题!”
公孙续语气兴奋道:“如此说来,他能做到的事情你肯定也能做到了?”
老六马上明白公孙瓒想做什么,点点头道:“小人从白马营的工匠营里弄到了不少好东西,从后山潜入飞鹰堡应该不成问题,不过……”
“行了!”公孙瓒打断了老六的话,吩咐道:“带几个人去试试,若是能顺利潜入进去,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子民带回来!”
老六皱眉道:“小的有两点顾虑!其一,刘备肯定会防备着小侯爷从飞鹰堡后山逃离,不可能没有安排;其二,小侯爷交给赵安带回去的信件中说的很坚决,一定要带着吕布一起走,即便小的顺利见到了小侯爷,他坚持不愿单独离开又如何是好?”
公孙瓒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把视线投到徐州军的营寨上面,沉声道:“最多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亮了,半个时辰之后,老夫会下令攻打敌军的营寨,你带几个人趁乱动身吧!对了,若是刘备真的在飞鹰堡后山下面布置了大批兵马,你只需要设法见到子民,把老夫已经到了的消息告诉他即可,不必冒险带着他先行离开!”
“喏!”老六抱拳应了一声,低声道:“侯爷,敌军人多势众,我军又不擅长攻坚,是否需要派人回去抽调大量兵马前来?”
“也好!”公孙瓒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算算时间,和连和库尔纳的兵马这两日也该到了。你去写一份军令,若是他们到了,就让库尔纳率军前来支援,若是他们还没到,就让关靖带上三万精兵火速赶来!”
老六点了点头,转身奔下了山坡。
公孙瓒盯着徐州军的营寨,低声喃喃道:“刘备啊刘备,老夫定要杀的徐州城内鸡犬不留,方才解老夫心头之恨!”
多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两千幽州骑兵改为步卒,推着十几辆简陋的攻城器械,沉默地向着前方徐州军的营寨推进。
徐州军的营寨内,几波斥候一直时刻盯着幽州军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方强攻,当下赶紧向中军大帐禀报。刘备这时尚未返回,而他离开的时候手中又无可用的统兵大将,只好无奈地把营寨交给几名亲信校尉共同掌管,同时还下了严令,不管幽州军做出任何举动都只许坚守,绝对不许出战。
几名校尉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布置重兵坚守营寨正面,反正两侧都是陡峭难行的山林,也不怕敌军会忽然从两侧向营寨发起突击。随着他们的命令下达,三千名淮南军和三千名徐州军迅速集结,在营寨大门后方摆出了厚重的防御阵型。在这六千大军的后面,还有着随时都能上前增援的两万五千多人,因此这几名徐州军的校尉都是信心十足,他们惧怕和幽州铁骑野战,但是这种占尽优势的防御战却是他们的强项。
公孙瓒在一大群护卫的簇拥下,策马跟在先锋队伍后面缓缓前进。当两千先锋队伍距离徐州军的营寨不到百步的时候,他大声下达了冲锋的号令。沉闷如雷的战鼓声迅速响了起来,鼓声中两千先锋队伍推着攻城器械,大声呐喊着向前冲去。
“走!”鼓声响起的时候,老六就低喝一声,带着三名精悍的护卫悄然奔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徐州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面,营寨两侧的围栏附近只有少量士卒在心不在焉的来回巡逻,老六带着三名手下轻松地从营寨旁边的山林中穿越过去,来到了徐州军的营寨后方。老六向下方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徐州军的这座营寨也太过偷工减料了吧?营寨后方的栅栏还不到一人高,和正面以及两侧一两丈高的栅栏相比,简直是如同虚设!若是能从营寨后方突击进去,徐州军不迅速溃败更待何时!他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也只是个美好的设想罢了,徐州军的这座营寨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死死扼守住了南下的通道,像他们这样几个甚至数十个人偷偷绕过来没多大问题,但是大批兵马想要这么做肯定会被发现。
这时冲锋在最前面的幽州士卒们距离营寨已经不到三十步,后方军中的战鼓声也更加急促,他们纷纷加快速度冲上前去。
“放箭!”一名徐州军的gongnu手校尉大声下达了命令。
刹那间弓弦响声连绵不绝,就像是一大群不停舞动的蜂群,一波又一波的羽箭飞速向着幽州军的士卒们倾泻而去。
幽州军的士卒们南下的时候并未携带盾牌,好在刚才及时制造了几百面粗陋的盾牌,说是盾牌,其实就是一些木头捆扎在一起的简陋东西。此时这些盾牌就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一时间只见到一面面盾牌被举在身前,看上去更像是一道道的简易栅栏。这么近的距离,这种盾牌的防御力可想而知,仅仅是第一波箭雨,就给幽州军的士卒们造成了三四百人的伤亡。
公孙瓒在后面见到这一幕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都没减缓前进的速度。周围的护卫们迅速冲到前面,把那些偶尔飞过来的冷箭挡下来。
在付出了七八百人的伤亡代价之后,七八辆简陋的木质冲车终于撞在了营寨正面的栅栏上面,发出了沉闷的轰击声。没有铁制的锤头,这种冲车的威力最少也减弱了七八成,撞击声过后,仅仅只有十几根碗口粗的栏杆被撞断,栅栏整体却安然无恙。
营寨内的徐州军见状发出阵阵欢呼,一时间士气大振。
那名徐州军的gongnu手校尉不停地下令放箭,短短一会儿时间,足足有近万支羽箭飞射出来。
遭受到如此狂暴的箭雨打击,即便是强悍的幽州铁骑也抵挡不住,只能仓促后退。
公孙瓒微微皱了皱眉,冷冷道:“继续攻!后退者军法从事!”
山林中的老六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带着三名手下迅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