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幽州军的辎重营内,糜竺看着一辆辆奔走如飞的独轮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百度搜索族看最新章节)他一眼就看出每辆独轮车上的粮食最少也有三四百斤,一个壮汉却能推着车快速行走,可见这种造型独特的车子潜力是何等巨大。若非顾忌身份,他都想自己上去试着推一下。
管家糜忠赞叹道:“老爷,此车造型简单,作用巨大,咱们家也该仿造一些。”
糜竺点了点头,糜氏家族的主业就是粮食买卖,正需要这种车子。不出意外的话,这独轮车和妹妹回来乘坐的那辆四轮马车一样,都是天津工匠营所造,回头和公孙续说一声,看能否借来几个熟练的工匠自己制造。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团花锦袍,头戴金色进贤冠,脚蹬一双虎皮靴子的矮小白胖男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糜竺立即明白来人是谁,急忙上前拱手道:“晚辈糜竺,见过乐叔父。”
来人正是幽州最大的盐商和粮商乐何当,糜竺此前并未和对方见过面,不过因为有糜贞这层关系在,他才用更加亲近的‘叔父’相称呼。
乐何当双手扶起糜竺,略微打量了一下,点点头道:“子仲贤侄果然仪表不凡!贤侄年仅而立就能带着家族成为徐州顶尖,老夫很是钦佩呢!”
糜竺谦逊道:“叔父谬赞了!和叔父相比,小侄这点家当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叔父还是白手起家,小侄钦佩万分啊!”
两年前,乐何当就是幽州最大的粮商和盐商。本来盐铁一直是官府专营,贩卖私盐是重罪,然而随着天下大乱,各地豪门大族早就不把这条禁令看在眼里,公然经营盐铁者比比皆是,乐何当就是依靠私盐发家的。不过随着天津海边海盐场的巨量出盐,幽州境内的盐价一落千丈,进而波及到并州、青州、冀州各地,再加上公孙续的强势打压,各地破产的盐商数不胜数。
公孙续借此良机,一举把自己控制地盘内的食盐收归官府专营,他并未把铁器专营权收回来,因为暂时没什么必要——天津工匠营出产的钢制品和铁制品物美价廉,各地那些小作坊出产的东西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只能一家接一家的倒闭。
乐何当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把食盐这份产业剥离出去,专门经营粮食。公孙续为了打压那些豪门大族控制的粮商,对乐何当鼎力支持,现在乐何当一人就占了幽州粮食交易的半壁江山。糜氏家族的资产虽然在徐州数一数二,但是和乐何当相比确实不够看,因此别看糜竺已经被公孙续内定为徐州刺史,在乐何当面前他确实没有骄傲的资本。
乐何当哈哈一笑,能被糜竺这种年轻俊彦夸赞,胜过一百个普通人的阿谀奉承。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并肩向前方的大帐走去。今天糜竺来此,是为了和乐何当交接运过来的四百多万斤粮食(若非有这份底气,马云騄也不敢开仓放粮),并且商谈一下秋收之前从幽州购买粮食的事情,毕竟这次官府只开仓放粮十天,十天之后糜竺和刺史府上下就要头疼缺粮的事情了。
乐何当这次带到徐州的四百多万斤粮食是‘免费捐献’,加上人工和运费,他几乎损失了三成家产。不过他对此甘之若饴,公孙续和其父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现在的这些付出,将来肯定会得到补偿。而且他也很清楚,家产太多并非好事,一旦天下大定或者改朝换代,公孙续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控制那么多的粮食,最好的做法就是逐渐把家产捐献一大半出去,从而在‘新朝’获得重要的一席之地。
乐何当无心言利,糜竺也不咄咄逼人,双方很快就就一些要紧事项达成了协议,接下来的一些细节问题自有下面的人去cao作。
糜竺站起身来,躬身道:“叔父高风亮节,小侄代徐州百姓谢过叔父了!”
乐何当上前扶起糜竺,笑道:“咱们都是给子民做事,老夫的义女宁儿又和令妹是好姐妹,咱们可是真正的自己人!贤侄又何须如此见外?”
乐何当主动示好,糜竺求之不得,急忙道:“叔父所言极是,是小侄的错!不知叔父可否赏光去寒舍一叙?”
“老夫正有此意!”乐何当笑着点点头,感慨道:“昔日穷困潦倒,贩卖私盐的时候曾经途经徐州城外,见城池繁华无比,心里颇为向往。只可惜急着赶路未能入城,事后很是遗憾。不想再来此地的时候,已经七八年时间了过去了,老夫也老了!”
糜竺笑着宽慰两句,对乐何当直言不讳昔日贩卖私盐的事情十分钦佩,毕竟这种事情极不光彩,很多走偏路子发家的人对此都讳莫如深,甚至千方百计‘洗白’。由此可见对方的成功绝非偶然,单凭这份胸襟就比绝大多数人强。
二人出了大帐,吩咐各自的随从去商议细节,一起上了乐何当那辆巨大的四轮马车,出了辎重营向城门驶去。
糜竺已经仔细看过了妹妹乘坐的那辆四轮马车,已经准备预定几辆,这时发现乐何当的这辆马车内里更加华丽,地上铺着虎皮毯子,坐垫是更柔软的豹皮,车厢是名贵的紫檀木和金丝楠木所制,后面那扇车厢上还做了几个柜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除此之外,两侧的车厢上还挂着玉佩和玉璧,一看就是岁月久远的古物。他暗自赞叹一声,若是把这辆马车卖了,足以让一百户人家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乐何当拍了拍手,坐在外面车辕上的一个清秀侍女进了车厢,拉开其中一个柜子,取出一个酒壶和两个酒盏,把酒壶摇了摇,倒了两杯酒放在马车中央固定的案几上,又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几样干果和点心,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糜竺看着杯中红色的酒液,不禁有些惊讶,这莫非是果酒?
乐何当笑道:“此乃马寿成(马腾字)送给子民的葡萄酿,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子民送了几桶给老夫,口味很不错,子仲尝尝看。”
糜竺道了谢,端起酒盏的时候大吃一惊,这酒盏竟然是近乎透明的琉璃所制!一个酒盏只怕不下千金!
乐何当大为得意,这两只琉璃酒盏也是天津工匠营的产物,据说是是上万个里面最好的两个,他花了两千金才买到手里。不过公孙续知道后却悄悄告诉他亏大了,声称这两只酒盏并不是最好的,过阵子最多值一百文钱。他不敢怀疑‘被鬼神眷顾’的公孙续所说的话,不过也不把区区两千金放在心上,就算不值钱也是以后的事情,最少现在这两个酒盏还是拿得出手的。果然,就连见多识广的糜竺看到后都十分惊讶。
糜竺喝了一口酒,赞道:“口味果然独特!酒好,这酒盏更好!”
乐何当呵呵一笑:“老夫和工匠营的马校尉(马均)交情不错,回头老夫定制一辆马车送给贤侄,所有器物都和老夫这辆一模一样,还望贤侄休要嫌弃!”
糜竺略一犹豫就道谢答应下来,都是家资巨万的人,区区一辆马车还算不上欠人情。
乐何当晃了晃酒盏,浅浅饮了一口,似乎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子民上次提起过一件事,老夫觉得大有可为。”
糜竺心头一跳,知道重头戏来了,沉声道:“愿闻其详!”
乐何当肃然道:“子民提议让老夫领头,建立一个商会。”
“商会?”糜竺一头雾水,听名字似乎和商贾买卖有关。
“简单点说,商会就是由商贾们组建的一个行会组织,入会的人互助互利,互通有无……”乐何当把商会的性质简单说了一下,沉声道:“这些都是子民的原话,老夫认为这商会简直就是给商贾量身定制的!”
糜竺点头赞道:“叔父言之有理!这商会一旦发展起来,各地商贾的买卖会更好做,欺行霸市、随意哄抬物价的事情也会少很多。更要紧的是‘互助互利’这四个字,小侄相信只要稍稍有些眼光的人就不会拒绝加入!不过小侄有一个疑问,还请叔父解惑!”
“请讲!”
糜竺深吸口气,肃然道:“商会一旦发展起来,就会拥有巨大的力量,官府会不会插手?”
乐何当淡然笑道:“官府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子民的意思是在各地商会都安插两三个监察使,他们只监督商会的运行,不插手商贾的正常经营。”
糜竺知道事情肯定不止于此,公孙续一定会暗中向商会掺沙子,从而彻底控制各地商会,如此一来,公孙续想打压哪个商贾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从公孙续一贯的做法来看,那些豪门大族门下的商贾必定首当其冲!他忽然倒吸了口凉气,猛然想明白乐何当为何会捐献这么多的粮食,家产太多,又有一定的权势,毫无疑问会成为下一个豪门,也就是说有可能会成为公孙续的下一个打压对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竭尽全力帮着乐何当把商会筹建起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家产拆分一下。
乐何当微微一笑,糜竺显然明白了公孙续筹建商会真正的目的,当下沉声道:“徐州的商贾们就交给子仲去劝说了,没什么问题吧?”
糜竺毫不犹豫的答道:“请叔父放心,绝无半点问题!”
乐何当点了点头,举起酒盏笑道:“子仲,请!”
“请!”
一盏酒饮完,马车也到了城门处,只见很多幽州军士卒正和百姓们一起排队入城。
乐何当低声道:“大军出征在即,子民却准许将士们轮番入城放松一下,显然是胜券在握啊!”
糜竺笑着点头附和,暗地里却摇了摇头,虽说幽州军军纪严明,但是很多丘八一旦喝醉酒就忘乎所以,近两日城中打架斗殴的事件多了百倍。还好幽州军有所谓的‘宪兵队伍’专门管这种事,否则仅凭徐州刺史府的那些衙役和帮闲是绝对无法控制局面的。
乐何当摸了摸胡须,小声道:“大军在徐州已经驻留四天了,粮草都已到位,子民却迟迟不下令兵进淮南,子仲可知是何缘故?”
糜竺摇了摇头,这几日他很忙,只和公孙续见了两面,并不知道对方为何还不发兵南下。
“稍后问问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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