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鸿进宫后,每天上午都会去怜香楼给叶怜香看病,不知是不是她所配的药有了效果,经过几天的“治疗”,叶怜香虽说不上痊愈,但是气色比先前那几日好太多,全身上下也只是感觉到轻微的痒意。
那些被她抓得血肉模糊的肌肤在上好药膏的外敷下渐渐朝着好的方向变化,她看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这几日来的变化,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许多,连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脾气都收了起来。
谢惊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和叶怜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红大夫,本宫的病何时可以痊愈?”
等痊愈过后,她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只要想到这样的情景,叶怜香的心情就不由得好了起来,倒是谢惊鸿,看起来不卑不亢,用一个平稳无比的语气回答,“娘娘身体欠佳,这一次碰到了过敏的东西,才引发了急症,若是不仔细调理,难保日后不会复发。”
“什么?还会复发?”
叶怜香惊得让手中的杯子跌落地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写满了不可置信的光芒,她本为以为自己就快要好了的……
“嗯。”
谢惊鸿不多话,她并非大夫,却知晓能够让一个人信任的办法之一,便是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让旁人无法琢磨透。
她对叶怜香的“病”了如指掌,只需她拿掉寄宿在叶怜香身体里的血蛊,叶怜香自然不药而愈,如今她所做的,不过是迷惑叶怜香的假象罢了,在她没有找到火云晶之前,叶怜香怎能“痊愈”?
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才进宫,若是不将火云晶带回苗疆,那么她颜面何存?
自从谢惊鸿进宫负责给叶怜香看病之后,皇后的身影便很少出现在怜香楼,至多每天派人到怜香楼问候一遭,后宫上上下下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皇后做什么都是对的,敢嚼她舌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长宁宫中,皇后身旁是一局棋,她眸光落在棋盘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上,手里捏着一枚黑色棋子,迟迟未落,似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娘娘,您已经对着这棋局看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李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了,若是在平时,见皇后眉头紧皱,对着棋局思考,她是决计不会出声打扰的,只是这一次……时间着实是太长了,她担心再这样下去皇后弯曲的手会酸。
皇后听罢回神,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把手中未落至棋盘的黑子放入棋盒之中,而后抬眸,看着李嬷嬷,问道:“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这是什么话,您呀还年轻着呢!”
李嬷嬷这话倒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在她心里,一直将皇后视为最亲的人,宫中二十余年的相依为命,感情怎能不深厚?
皇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再加上宫里的女子大多保养得宜,驻颜有术,皇后心思淡泊,与世无争,看起来十分年轻,即使是和叶薰浅在一起,说两人是姐妹也同样会有人信。
“听说皇上最近摘掉了许多官员的乌纱帽。”
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离开座位,往长宁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似是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瞧一瞧当年叶薰浅在长宁宫里种下的一片花海,每每看到那些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的花儿,她的心情便忍不住如同阳光一般灿烂。
“是的,青州太守因贪污受贿被革职,不日将押解齐都审讯,除此之外,还有湖州、燕州太守也相继被革职、抄家,原因分别是走私官盐和通敌叛国……”
皇后脸上并没有出现一种名为“意外”的表情,她讥诮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年前,倘若京兆尹郭子云没有主动请辞,他今日的下场怕是也差不多。”
李嬷嬷静静地站在皇后身边,并没有搭话,皇后手指上的玳瑁追着宝石,看起来华贵逼人,在空旷的宫殿中熠熠闪光,却同样让李嬷嬷感受到了萦绕在皇后身边的丝丝落寞。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倘若祁王殿下和祁王妃当年没有死,娘娘大概早就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惜造化弄人……
“娘娘可是要为几位大人求情?”
李嬷嬷扶着皇后来到长宁宫前的那片花丛旁,夏日里的花丛上彩蝶飞舞,自由自在,甚是华美,仿佛在无声无息地衬托着长宁宫主人的孤寂。
皇后伸出手,指尖拂过一朵娇花,她嘴角扬起一丝动人的笑意,接着摇了摇头。
“本宫若是去求情,他们死得更快。”
“可是……”
李嬷嬷心中升起一抹忧色,凝视着皇后,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皇上他这是在逼本宫。”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她与青州、湖州、燕州太守是故交,多年的情谊,哪儿能说放就放?
想必现在,御书房里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等候她很久了……
“听说几位太守触犯齐律,证据确凿。”
李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她是精明之人,焉能看不出其中猫腻?
然而,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几位太守是冤枉的、被人陷害的也于事无补,谁让想给他们穿小鞋的是龙椅上的那一位呢?
“若是本宫替他们翻案,那么丢脸的人将会是……”
皇后话只说到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原因是她在抬眸远望的一瞬里,见到了正漫步往长宁宫方向走来的年轻男子。
李嬷嬷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说话的风格,自是知晓皇后后面想说什么。
“小祁,怎么有空进宫?”
皇后话锋一转,微笑着迎了上去,目视祁玥,关心地问道:“浅浅如今有了身孕,你不是应该多陪陪她吗?”
“她在午睡,我让蔻月守着她,然后便进宫了。”
提到叶薰浅的那一瞬,祁玥眉眼间出现了一抹柔和,皇后没有错过他昙花一现的温柔表情,戏谑道:“前几日听夏鸢说起,本宫还不信,原来还真是形影不离。”
“姑姑,我不想再错过一次。”
祁玥对皇后一向敬重,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比起他从未见过的父母,皇后对他的意义要重过许多。
祁王府的人心思玲珑剔透,皇后如此,祁玥亦如此。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祁玥跟在皇后身边,揽着她一边胳膊,扶着她走进长宁宫,边走还边关心道:“姑姑,这日头正烈,你怎么出来也不撑把伞,这万一要是中暑了,后宫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幸灾乐祸!”
“她们幸灾乐祸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皇后扭头,朝祁玥投去一记疼爱的目光,这是她一手养大的侄子,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了,小祁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钻进她怀里来,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但是,尽管如此,他对她依旧十分孝顺。
这是最让她感到欣慰的地方,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却不后悔……
“嬷嬷,让她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事和小祁单独谈谈。”
“是,娘娘。”
李嬷嬷打了个手势,整个屋子里的侍女们有条不紊地离开,最后一个踏出殿门的宫女不忘将房门带上。
“小祁。”
皇后轻声一唤,祁玥应了一声,和皇后相继落座,还未开口,只听皇后叹了一口气道:“他,终究是出手了。”
“早就想出手了,难道不是吗?”
祁玥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大齐皇室想除去祁王府的心思从未改变过,如果当年姑姑没有进宫,恐怕二十多年前祁王府便已分崩离析,不复今日……
他的姑姑,为了家族,牺牲了太多,包括一个女人最想要的幸福……
“是啊……”
皇后何尝不知,她捧起右手边的一杯茶,抿了一口,美丽的眸子里似是被丝丝疲倦浸染,祁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过了一会儿,才徐徐问道:“姑姑想怎么做?”
在亲近的人面前,祁玥从来都不喜欢拐弯抹角,淡定的语气接踵而至,“救,还是不救?”
“怎么救?”
倘若那人想要他们的命,她纵是有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又有何用?
有这一次的栽赃陷害,就会有下一次!
“青州、湖州、燕州太守皆受过父王的恩惠,效忠祁王府,齐皇又怎会容得下他们?龙椅上的那一位,怕是要借此将祁王府拖下水,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安插个什么罪名,让祁王府永世不能翻身!”
“我虽不在乎什么名声颜面,但是父王及祁王府的列祖列宗会在乎。”
在一定程度上,祁玥和叶薰浅是同一种人,他们不为声名所累,但是同样爱惜名声,正所谓凤凰惜羽,便是如此。
“可有办法?”
无论如何,皇后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含冤丧命,当务之急,是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办法自然是有,只是需要时间,如今几位太守已被押解进京,倘若在三司会审时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那么必死无疑。”
祁玥面上没什么情绪,淡定得像是一颗千年不化的石头,他顿了顿,瞧见皇后深思的面庞,遂继续道:“不过,最近怜香楼那位不是病得厉害嘛,偌大的后宫,谁都不曾染上如此怪病,偏偏她染上了,说不定那怜香楼所处的方位有邪祟……姑姑倒是可以跟齐皇提议下,请高僧入宫做法驱邪,以便香妃娘娘早日康复。”
皇后神色稍动,脸上漾开一丝涟漪般轻浅的笑意,随即道:“若是高僧做法,声称一月之内,齐都不宜有血光,那么……几位太守的命自然暂时保住。”
祁玥浅笑着颔首道:“不错。”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扭转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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