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无事,如果不出意外,这本该是个清净的下午。但在太阳微微西斜的时候,冬真的修炼被“笃笃”的敲门声打断。
亚伦不会回来的这么早,亚伦有钥匙不会敲门——所以会是谁呢?
冬真从楼上下来,到一楼的窗边往外看去,眼皮一跳:“又是他?!”
上午才告别的阿尔弗雷德正站在门口,抬着手很有节奏的敲着门,“笃笃笃”,停三秒,再继续,规律的敲门声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啊啊,现在更怀疑了,之前跟踪我的就是这小子吧?”冬真翻了个白眼,难道说他见义勇为的救了个牛皮糖小尾巴么?好像被黏上了?现在是来做什么的?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着的,但冬真还是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有事么?”虽说对方听不见,冬真还是要开口说话,不然两个人都面对面沉默着不说话,那场景得多傻?
“给。”
冬真第一次听见小孩说话,很像很久没喝水一样,声音干涩沙哑。
有一只枯瘦如柴的手臂缓缓抬起,将一块握得汗津津的灰白石块放在他的眼前。
“这是……”冬真迟疑的盯着石块,他当然认得这是什么,昨天他才经手过,“为什么给我兰石?”
“因为我,你的计划没有完成。”小孩低着头,将石块又往前递了递,像是想让冬真接下,“兰石,我拿到了。”
计划?
冬真一怔,忽然想起上午自己随意说的话——“而且因为你,我今天的计划都没完成。兰石什么的,只有明天再去买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
“给。”小孩又说。
咦咦,听错了吗?他的声音好像在发抖?冬真奇怪的注意到了这种小细节。
应该没听错吧,冬真低头看着兰石,目光顺着兰石落到细细的手臂上,这孩子的身子也在发抖呢,虽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啦。
紧张?害怕?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你不用这么做。”胡乱抓了抓头发,冬真琢磨不清眼前小孩的想法,“之前的话是我随便说的……”你这么认真对待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亲!
“随便?”小孩倏地抬起头来。
虽然刘海遮住了小孩的眼睛,但冬真能感觉到,那黑发下的眼睛现在一定正呆呆的望着自己……救命!为什么他会觉得很有罪恶感?
“呃,兰石我拿着也有用,给我吧。”冬真头疼的扶额,终于妥协了,伸手接过了小孩手里的兰石,“之后我会把钱给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了。”他真的很不擅长跟小孩子相处啊!
“没花钱。”小孩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不用给钱……不用谢。”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冬真眼尖的看见他身上的衣服比上午还破了很多,脑中念头一闪,身体先于脑子动作了,上前一把抓住小孩的手:“等等,兰石怎么来的?”以阿尔弗雷德的情况,他没有购买兰石的金钱吧?没花钱是什么意思?
被他拉住的小孩身子一颤,刘海下的眼睛悄悄的瞥向被握住的地方,沙哑的声音答非所问的:“哭不会,但我有求饶。很有用。”
冬真立马就明白了意思:“你抢的?”抢了后被人打,求饶后被放了一马?上午才教他的方法下午就拿去活学活用了吗?
见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冬真牙齿咬得“咯哒”一声响:“你傻啊!一个混血种还敢去抢东西?你知不知道大街上就是死了一两个混血种,都是无所谓的事?”
“求饶了,会少挨几个拳头。”
“那也……”也是他随口一说而已啊……
冬真哀叹,对着这种家伙,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补着小孩把兰石抱在怀里蜷成一团的挨打样子,手里的兰石就蓦地沉重起来。他无力的吐出一口气:“算你这次运气好,捡回一条小命,还能把赃物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呐,伤得不厉害吧?哪里疼?”
“不厉害。”小孩低低道,“一点儿都不疼。”
亏他说得出来。看着小孩一身的殷红青紫,冬真皱起了眉,哪里可能不疼?
“啧,站那儿别动!”他一嗓子把人定在原地,伸出手毫不客气的将人从上捏到下,“让我看看……”小孩长得跟骷髅架子一样,他很怀疑会有哪里的骨头断掉一根……呃!
“你知不知道你的左手臂断掉了啊!”冬真瞪大了眼睛,捏着软软垂下的半截手臂晃晃,一脸不可思议,“你还说不厉害不疼?”表面看上去也装得没事人的样子,要不是他多事的检查了一遍,还根本发现不了。
这孩子的忍耐力爆表了有木有!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像是在看自己毫无反应的左手臂,半晌后才呆呆的说:“动不了了?”
“……”不要做出才刚发现的样子好不好?
“不觉得难受吗?”
“……不去想,就不难受了。”小孩像是要给冬真讲解作用原理一般的,用右手点了点身上的几个伤处,“这里,这里,这里……都不难受。”
“……”为什么,听了这种话会觉得越来越火大?但憋得胸口都快爆炸掉了,却还是没法冲着罪魁祸首发火?
又生气又无力。
“你以前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冬真长长的叹气,他觉得他快把一年份的叹气量在今天全部用完了,小声的话语咕哝在喉咙里,“虽然小说里有简单提到几笔,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的……”
真的叫人没办法放着不管他。
“进来……”冬真退到门后,朝小孩招了招手,“先简单固定下手臂。我现在没钱,等亚伦回来后,再带你去治疗。”
见小孩没动,冬真仅剩的耐心终于告罄,弯着眸子笑得晴空万里:“给我!进!来!”
小孩不自觉的一哆嗦,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趋利避害的走进了房间。
“给我老实一点。”冬真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我现在已经很不爽了,阿尔弗雷德。”
小孩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像根木头似的,被冬真呼来喝去的摆弄着。
说老实话,护理方面的知识冬真并没有学过,不过就像生病的次数多了,病人或多或少会懂一点吃药的常识,冬真过去受伤的次数多了,该怎么处理骨折,他还是能像模像样的处理好。
“以前那样不正经的生活方式还是有点好处的嘛。”看着阿尔被固定好的前臂,冬真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接下来就等亚伦回来。”他坐到小孩身边,清了清嗓子,这才面无表情的问,“现在就说说你的事——我说,你听得见?”他用的是破罐子破摔的陈述语气。
“嗯。”木头人阿尔弗雷德自进屋后终于出了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听不见的吧?”冬真想不通,就是因为那次印象先入为主,所以他才一直以为小孩是听不见的。
“头被踢到了,所以听不见。”小孩说,“第二天就好了。”
也就是说,那是被打后的短暂性失聪?冬真目瞪口呆,半晌后才默默闭上大张的嘴,默默的捂脸,结果被他当做是完全失聪……神啊,给他一条裂缝钻进去吧!他之前都给小孩说了多少丢脸的话啊!
那些话,是以为小孩听不见,他才说得毫无顾忌的。
“那今天上午你怎么也不回话?”呜呜,大人的自尊心碎成玻璃片了喂!根本没脸面对小孩了好吧?可以杀人灭口吗?
“……”小孩又沉默了。
“看吧!就是这样我才以为你听不见的。”冬真忿忿磨牙,“这是欺骗!欺骗啊小子!”
“不是……”听见被说成是欺骗,小孩这才慌了手脚般的,哑着嗓音结结巴巴,“我……我,看到你,说,说不出话,我……”
“说不出话是什么意思?说起来,你又在发抖了?”冬真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伸手碰了碰小孩的侧脸,“脸红了?”缺乏血色的惨白脸颊,即使多了一丝丝的色彩,也会非常的显眼。
“紧张?害羞?”心情忽的晴朗起来,被这样的小孩听到自己那些丢脸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冬真扬起一个恶劣的坏笑,指尖戳戳隐在发中的耳朵,笑出声来,“这里也红了吧?有这么喜欢我吗?在我面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阿尔弗雷德。
明明看上去是个灰扑扑阴沉沉的家伙……冬真乐不可支的拍着桌子,但真的很可爱很有趣啊!
主角身边的人都会这么好玩么?亚伦是,阿尔弗雷德也是。
“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冬真笑眯眯的一锤定音,“我说的那些话,阿尔你要一字不漏的忘得干干净净,做的到吧?”他水蓝色的眸子像是漂亮的月牙,“嗯?”
小孩又是一个激灵,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危险,身体再次先于思考的点了点头。
此时,西斜的太阳已经快没入地平线,有玫瑰红的余晖漫进屋中,将屋内晕染出柔和的暖色。或许小孩脸上的血色只是因为余晖的染色,但是啊……
很久没有人会那样认真倾听他的每一句话,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习惯了不负责任的说话。
阿尔弗雷德,是真的听得见他说话的人呢。
“真乖。”冬真扬起唇角,“说不定我们能相处的很愉快呢,阿尔弗雷德。”
“……”僵硬的一动不动的木头人。
冬真撑着下巴笑了,呀呀,确定了确定了,那不是余晖染上的红,余晖的色彩可没有那样生动鲜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