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一笑，用手掌轻轻地在自己的肚子上划着大圈，抬头看着连玄安，连玄安温柔地看着她：“你虽然在国内有学历证书，但到了纽约之后，全不管用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还有沐阳的。”
照顾，是包养的另一种含蓄说法，也许是急着离开，连玄安三言两语就说到了正题，又看她并没有翻脸，已是心花怒放，早将她当成了同道中人。
“这太好了！连先生。”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肚皮，“我听说，只要在美国国土上生下的孩子，都是美国公民，对不对？”
“呃。”连玄安敛起笑容，略带不悦，却还是压低声音回答，“对，不过，这点我真是没想到，沐小姐还挺传统，都听说现在的女大学生都喜欢二人世界的。”
“说得没错，我是挺喜欢二人世界，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陪，想要什么有人买，钱不够花了也有人给。”她叹了一声，“可惜幸福太短暂。”
连玄安的表情正在一点点变得僵硬。
“谢谢你对我的鼓励，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你都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了，我也得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她抬头看着天空，“连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能够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真是幸福！可惜，我没那种福气，不瞒你说，在我大四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和我同岁的，我们在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上遇到以后就那么相爱了，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好得没话说。”
她刻意转过头，含情脉脉地扫了一眼被冰冻了一样的连玄安，浅笑道：“可惜我爸爸很看不起他，嫌他做小混混没有前途，他发誓说要做一笔大买卖让我爸爸对他刮目相看。哎！”
“后来呢？”连玄安问话的时候，语调都变了。
“贩毒。”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也是他太倒霉！才第一次做而已，就被抓了个正着。”
连玄安就不再说话了，眼神正一点点变得陌生。
她敏锐捕捉到那悄然发生的变化，暗自窃喜，已成功了一半，只要绷住表情加补两句就大功告成：“不过你放心，他虽然还没没有宣判，但那种重量和枪杀缉毒警，足够判死刑了！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她从肩膀上把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种笑容饱含复杂的情绪，连玄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重重地甩了几下，惊呼一声。
“连先生，你放心，我不是想带着拖油瓶跟你走，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有用处的，我不是舍不得他的孩子，他们老大说了，只要我怀着这个孩子，他就会在里面死扛，不把别的人供出来，等他的判决下来了，他们老大就会给我安家费！”她笑，“也有一百万呢。”
天真可爱的女人能轻易俘获男人的心，但恶毒如斯，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谁也不会好色到不要命的地步吧？如此精明的连玄安首当其冲，绝对不会把这样的女人带在身边。
“到时候我先把孩子生下来，拿了那一百万就把他扔了，做一次妈妈我也算仁至义尽了，给他一个美国绿卡，多少人想都想不来，要是将来再被什么富豪收养了，衣食无忧、高人一等，对他也好，你看怎么样？”她刚靠过去，连玄安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她只当看不懂，又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口，“我正困惑将来做什么，多谢连先生愿意帮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这个刚刚还自称她的朋友，说她拒人千里的男人一下子巴不得自己跑到千里之外去，死命甩开了她的手，说话也立刻换了一套嘴脸，“沐小姐，沐阳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有了决定给我打电话，我那边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不想照顾了，也不交心谈心了，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更别提做朋友了，连玄安带着和他那身高贵优雅装扮极不相称的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她站在原地，满意地看着连玄安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暗暗松了一口气，拒绝这样的男人，就非得弄得他嫌弃你，才算圆满，宁死不屈的烈女方式只会弄得对方更具征服欲和占有欲。
都说有故事的女人是本书，这么看来，喜欢念书的男人真心不多。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刚转身就险些撞在沐阳身上，他颦眉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看到了！
她一阵惊慌，很快便笑道：“没有谁，一个问路的而已。”脑海中滑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呢？但很快又被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取代，无法痛快抉择，她打骨子里讨厌这种矛盾纠结的感觉。
“他是不是来要钱的！”沐阳卷起袖管，无比愤怒地往家赶，三件事坐实，他相信了她的话，自亲眼目睹债主上门，他开始真正意识到现状不容乐观，尤其是她一力承担所有，更让他寝食难安。
“沐阳。”她喊住他，露出一个沉沉地笑，“你有梦想，对吗？”
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她，浅笑道：“我都忘了。”
“为什么？”沐阳这么快地就被现实打败，她看了，不比看到他血肉模糊更好受。
“那么奢侈的东西，如果不能实现但还整天挂在嘴边，就像迷恋海市蜃楼，可悲。与其毫无指望地迷恋，不如脚踏实地。”沐阳挺起胸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沐夕，爸爸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愤怒的种子渐渐发芽，沐阳咬紧牙关，他从不是个无忧无虑的人，母爱的缺失和父亲有些荒唐的举动都让他比寻常孩子更早熟。
“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等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挽住他的胳膊，故意挠乱他的头发，这样深沉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接下来他还有前程似锦的人生，没有必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
姐弟俩心照不宣地隐去了关于梦想更多的谈话，安静代替了一切，默默地陪着时间向前流淌。
新家一切就绪，简洁却功能齐全，沐阳没有用太多的时间欣赏，多数时候就站在落地窗前，紧盯着远处的风景出神，不时轻叹，颦眉不展。
她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不是完美万能，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来做选择。
比起沐阳的单纯思考，她还有别的事要做，把一部分的求职信发送到招聘公司的邮箱，一部分打印出来填了邮票，毕恭毕敬地写上地址，送进两个街口外的邮筒，她需要工作。
那些先前都不会正眼去看的报纸，她也读得仔细，从第一版到最后一版，乃至中缝都逐字看过。
出色的学业成绩、名声显赫的学校是她仅有的优势，寄出去的大部分电子邮件都在第一时间有了回音，但多数都在委婉地表示，如果她有工作经验才愿意录取，还有的需要她取得资格证，最早发来面试通知的是一个小事务所，远在二十公里之外，选址一个工业大厦的顶楼，比起其它在网站上晒出各种名官司的大事务所，这个名为“无忧律师事务所”的地方只有一个律师，承办的案子也乏善可陈。
对于这个无忧，她很心动，当然不是因为颇有些逍遥意味的名字。
比起那些声名显赫的律师事务所，这是更微妙的选择，人少代表人事关系简单，远在城郊说明承办的案件非主流，经营了四年没倒闭还登招聘广告证明还是能挣到钱的。
人事关系简单，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非主流的案件绝对琐碎，让她有更多的机会，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条件，别说小有名气的律师，只怕连眼高手低的大学生也看不上，估计竞争对手不会太多，而且对方表示，她暂时没有资格证也无关紧要，可以先作为他的助手帮忙准备上庭的文书材料，等她取得了资格，薪酬另计，合约另签。
唯一不足之处是，前途莫测，与庸碌挂钩。
按照面试通知上的时间，她去了“无忧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唯一的律师就是老板，并不叫做无忧，有个很响亮的名字，杨达远。
杨达远没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杨小姐接待了她，当时中年女人正翘着屁股拖地，汗流浃背，见她进来立刻迎上来问她是不是要离婚，还有个埋头打游戏的小弟，一头金发，叼着烟，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即便知道有人进来，最大的反应也就是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椅子。
地板刚刚才擦过，陈旧的瓷砖还是斑驳沧桑，一个不大的套间，里面一套办公椅，外面三套，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他们把那叫做休息室。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巨大的失落还是让她有些哑然，再如何低调也能这样，律师形象很重要，从穿着打扮到修养做派，都会给委托人一定的安全感，所以，律师多数都仪表堂堂，律师楼也高端大气，还没正式成为这里的员工，她已经开始为这个事务所的前途深深担忧了。
得知她是来面试的，杨小姐一直劝她不要走，还说自己的帅哥老板已经星火兼程赶回来了，为了缓和她的失落，特地打开了休息室的柜子里，满满当当全是零食，杨小姐还不满意，又兴奋地笑道：“你等着，我给你冲老板的咖啡，特别好喝！”
话音刚落，就踮起脚尖从上面的柜子里带下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满满的面粉，还开着口子，她转眼就变装成了雪人，进入了冬天，轻轻一吹，呵出一股淡淡的白色清烟。
“啊呀！不好意思！我中午准备给老板一个惊喜，用烤箱做面包的，都给忘了！你没事儿吗？”杨小姐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两下，捂住嘴巴，羞怯一笑，“老板最喜欢吃黄油面包，我都拆开口了，忘了买鸡蛋，天知道做面包还得放鸡蛋？”
噗通，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在地上。
杨小姐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啊呀，我们老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