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言笙点着头敷衍着,口中嘟嘟囔囔着,“您拉扯我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彼时我个子尚且够不着灶台,还要给您煮饭,也不知道是谁拉扯的谁……”
“哦对,彼时正值这样的深冬,虽说本小姐爹不疼、娘不爱的,但怎么着也不曾亲手在寒冬腊月地洗过衣服,被你拉扯之后倒是经常洗……”将锅中的菜盛好,菜叶青绿色泽正好、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常年锻炼出来的,她转身将昨儿个剩下的鱼端出来,分出一些给猫儿当午膳,才转身叮嘱道,“今夜我估摸着直接住言府了,今儿个街上大娘给了不少吃食,您可别可劲儿只喝酒,到时候身子不舒服可没人照顾您。”
她也不管九衾心不在焉的模样,只自顾自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交代,这模样,看上去到完全不似一个尚未及笄的孩童,像极了管家婆……九衾抱着猫儿倚着门扉看着小丫头忙进忙出的身影,斟酌了片刻,才出口提醒道,“听闻,秦涩回来了。”
言笙手中动作一顿,蹙眉,不解得回头问道,“秦涩?是谁……?”
……
九衾挑眉,狐疑看着的确是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这号人的言笙,正准备说出口的话突然就变得没有了意义,这丫头,倒是忘了许多事。
九衾耸耸肩,吞下原来想说的,随口结束了话题,“没什么,前几日同你师兄对弈,听他说起十三皇子要回来了,似乎便是今日。”
十三皇子……?这倒是有些印象。
西秦于四十五年前,在北齐皇朝的残桓断瓦与尸身血海之上建立,皇帝陛下出身草莽,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为帝之时年岁已长。
战火烽烟中,子嗣凋零最是不可避免,彼时年幼稚子失踪的活不见人、凋亡的死不见尸,致使西秦皇子不多,公主更是只有一位。如今说得上的皇子,满打满算其实只有三位,一位,是贵妃所生的三皇子,一位,是皇后亲生五皇子,五皇子听闻算是硕果仅存的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听说,最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皇帝陛下。
而另一位,便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秦涩闻名于天下,却不是因其美名。
相反的,秦涩之名,哄骗不听话的小孩子最是管用,一句“十三皇子来了”足以令所有闹腾跋扈的小孩瞬间乖巧如兔……秦涩听说是已故贤妃娘娘的亲生子,贤妃娘娘生前和皇后是关系极好的姐妹,是以,皇后感念昔日姐妹情谊,便将十三皇子养在膝下。
只是,这十三皇子却是个扶不上墙的,即便皇后待他如亲子,甚至亲子尚且不及他得到的待遇,却依旧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日日宿醉在宫外、斗蛐遛鸟玩牌设赌样样精通,但治国谋略安上驭下之道却是半点不知,真正文不通武不就。
市井脾性学了个十成十,丝毫没有皇子该有的风范与威仪。
总之,坊间评价从来都是负面的,和五皇子秦忆枫正好截然相反。
贤妃在世之时极为受宠,是以最初皇帝对秦涩颇为溺爱,眼见着儿子愈发不似个人样,便也铁了心要严加管教,却每每都被皇后给拦了,于是,秦涩便更加变本加厉不知收敛。
一直到两年前,听说是酒醉失手杀了人,皇帝陛下勃然大怒不顾皇后求情,将其丢到了雷霆崖,这一丢,便是两年。
这些,大多都是替师父买酒的时候在酒馆说书先生那听来的,间或还有旁的街坊邻居三言两语之间总结出来的,总而言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具体一点,就是靠着祖宗荫庇为非作歹的混世魔王!
按照老不休的说法,这是从雷霆崖回来了?言笙耸耸肩,有些不屑,“果然,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瞎扯淡!”醉酒失手杀了人,不过就是雷霆崖出去思过两年,便回来了,指不定在那还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呢!
“你这小丫头,倒是义愤填膺得很……这么有正义感?”九衾挑眉,将手中已经熟睡的猫儿放进门外暖阳里的猫窝中,半蹲着身子看着睡得熟的猫儿,眼色微凉,嘟哝道,“这世间,王子便是王子,庶民便是庶民,哪有同罪的道理。”
他说话声音极低,又弯着腰背对着言笙,言笙没有听清,转身问道,“您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九衾起身,摇头,觉得这样负面的东西还是不要灌输给单纯的小丫头了,只提醒道,“言府这些年着实也不太像话,实在有些生而不养的,我担心今次让你回去也是不安好心,你自个儿当心着些。莫要着了道儿。”他总隐隐有些预感,这一次言家找小丫头回去,和那十三皇子有莫大联系。
“嗯,我晓得。”言笙忙活完了,才走到院中西北角像是杂货架子的地方,随手翻了点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往怀里带,急地九衾也顾不得交代了,急吼吼冲过去,“你这是作甚?这都是为师辛辛苦苦炼的,无价之宝!无价!你缺银子就跟为师说嘛!何必打劫这些个东西?”
说着就要去拦,小丫头手疾眼快一闪身,竟是没拦着。
“放心,我又不是拿出去卖……只是您也说了,言家让我回去,怕是居心拨测,我可不就得备点儿防身利器么?”当年不懂事,和大师兄拿这些东西当糖豆子磕,吃腻了便拿出去换了银子买零嘴,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悔……每每说到这件事,言笙也觉得有些理亏,低了头又整理了下衣襟,拍了拍怀里的瓶瓶罐罐,摆摆手,“我走了,记得用膳。”
“叮!”
细微声音响起,下意识回头一看,一枚黑色指环咕噜噜滚过去,正好滚到了九衾脚边,是她方才林中捡到的那枚,当下也懒得再捡,摆摆手,“喏,路边看到了觉着挺适合你的,便买了送你。”
说着,又摆摆手,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