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自己像个什么样子,哪里有半点王府嫡女的做派?”言慕青皱着眉,看着眼前仪容形象着实称不上好的少女,小袄长裙皱巴巴的,因着有些小看起来拉拉扯扯的有些捉襟见肘,衣袍下摆更是站着湿漉漉的泥水,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
被呵斥拉回了思绪的言笙似乎并不在意,只屈了屈膝,行礼打招呼,“二叔。”同以往每一次一般无二,并没有多少表情的小脸显得有些讷讷的,并不讨喜的模样。
言慕青皱眉,又上下扫视了一圈她的穿着打扮,尽量忍着脾气、耐着性子说道,“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身份。虽说你天资平平,诗书礼仪都学了十之一二,实在上不得台面。但终究是王府嫡女,身份搁那,便要时刻提醒自己,做到谨言慎行、端庄持重。”
言慕青耐着性子谆谆教导,倒是有模有样。只是……这实在太不合常理,言慕青双腿不良于行之后,便愈发地阴晴难定,平日里即便见着了,也是黑着脸目不斜视地过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就如此逮着她如此一番教诲。
语重心长的。
言笙暗忖,却并不多话,既没有显得没有耐心、又不会显得受宠若惊,一直以来都淡淡的脸色还是讷讷的模样,只点头,“是,侄儿省得。”
言慕青其实也不太理解自己今次为何这般反常。
自己这个侄女太低调、太木讷,相比之下反倒更像是没有存在感的庶女,虽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遇见的次数却也屈指可数,每次见了便也是木木地唤一声“二叔”便低了头等着自己离开才走。
这样的性子放在普通人家倒也还好,老实本分地一辈子也是平平安安。可……作为王府的女子,实在欠缺了许多。
王府女子,生来便是工具,是工具,便需要以价值衡量。
显然,这个小丫头的价值……很低。
后宅夫人、小姐之间的交情与战争,复杂程度并不比前院逊色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之硝烟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孩子这样的性子,大体是活不下去的。
不过,言慕青本就是冷然的性子从不多管闲事,今日一番言语说到这个地步已是例外,便也皱着眉耐心吩咐道,“你自个儿明白便好。今日府中有客很快便到了,你且快些换了衣裳去前院吧。”说着,对着身后推轮椅的下人摆摆手离开了。
今日这贵客,倒是“贵”得很,连带着言慕青都特意交代……言笙站在原处,低头应和,“是,二叔慢走。”
如果说言慕青地刻意交代,令言笙觉得这个贵客很“贵”,那么衣裳换到一半,府中管家急匆匆过来再次提醒,便再一次刷新了这个贵客“贵”地程度。
管家催促完也不离开,明明很急切,却依旧耐着性子半丝情绪也不露,眼观鼻、鼻观心等在院外。
不催促、也不离开。
老管家是跟着老王爷过来的老人,府中小辈多是敬重,如今大刺刺站在院外等着,言笙也不敢令他久等,匆匆换好了衣裳便跟着过去了。
老管家是个急性子,滚圆的身材却丝毫不影响行走,甚至半点声息也无。言笙跟在后头竟是需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那管家回头看了眼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明显地速度慢了下来。
前院的雪已经清扫干净了,从曲折回廊一路过去,只看得到偏僻角落里堆着未曾化开的积雪,会客厅就在不远处,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门口站着一排儿婢女,打扮却非言王府下人的打扮,心下狐疑,这便是皇子出场的排场?之前也有皇子来过,父亲却并非要她一同出席,是以她并不曾见过皇子礼仪该是什么模样。
老管家也瞧见了,当下跺了跺脚,有些懊恼,一边加快了步子一边回头叮嘱,“十三皇子已经到了,他必然是要坐主位的,彼时您见了,对着主位行礼便可。切莫失了分寸。”
“是。”
“还有镇南王府的姑娘也到了,说来,终究是小姐外祖家,只是如今不曾往来,想来小姐您也是不认识,按照辈分,您该唤她一声表姐。”管家苦口婆心地教导着,难为他一边疾步而走,一边还能心平气和脸不红气不喘地交代地如此详细,倒的确是个灵活的胖子。
言笙暗自腹诽,管家见言笙不接话,再一次叮嘱道,“小姐可记得了?这一次事关重大,切莫失了分寸与礼数,若是不懂,切记谨言慎行便可。若是表小姐同您嘘寒问暖拉家常,您挑一些好话说着便是。”
对此,管家实在不放心。
若是大小姐,万不需要他来交代,大小姐自是长袖善舞得很,哪里会连说话都要他一个下人苦口婆心的?只是老王爷再三交代,事关二爷娶亲,若是出了岔子,全家都要跟着受罪,自是担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言笙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竟是镇南王府也来人了,难怪无论如何也要自己出席……所谓挑一些好话,自是不想让自己在言王府和镇南王府本就宛若这霜寒天气的关系上再雪上加霜。
言笙无声微笑,敛眉,温柔答应,“我晓得。”
许是她这一笑,生生令那张略显寡淡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端庄美好的姿容来,又或者她看过来的眼神太过于平静到没有半点儿涟漪,管家竟是生出些许莫名的欣慰来,这才转身带着言笙往里走。
走着走着,又觉得奇怪,自己是为什么竟然会觉得欣慰呢?方才二小姐的眼神……平静中带着笑意,清冽里又有笃定,倒是……有些不一样。
疑惑中再次回头,却见言笙又似以往那般有点呆、有些木的讷讷模样,心下倒也又觉得方才定是眼花,正疑惑,就见少女仰面平静说道,“管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