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伸手拢了拢蓑衣,又擦了把脸,暗咒一声,将脑子里那张面具挥开……这年头,总有那么些哗众取宠的人,靠着这种诡异的东西博人眼球。
车夫咋舌,摇摇头,继续驾车前去,那不安感却愈发明显,一直到了茶肆门口,看着大门紧闭的模样,一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马车奔向茶肆大门——茶肆大门紧闭,明显是已经关门了,可方才来路并未瞧见苗家马车,那条路,是去言王府的必经之路。
心头不安感充斥着,车夫拼命锤着大门,“开门!开门!”
平日里谨小慎微,纵使孔武有力也从不如此说话的车夫,平生头一次,像个闹事的莽夫。
“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吵吵嚷嚷的!”
对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门吱吖一声被打开,露出门内披着厚重外衫的店小二,面色很是不善,今夜下了雨,这里本就偏僻一些,如今更是半个客人都没有,店小二便也趁着没人早早关了门缩在店里打着盹儿了,这会儿被吵醒,自是言语不善。
车夫却是来不及计较,推开店小二就要进去找人,“小哥……我家小姐呢?”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已经关门了,哪来你家的小姐?”店小二赶紧伸手拽人,拽了人就要往外推。
车夫哪里肯走,“不是,我家小姐明明之前刚来,我这回府的功夫,怎么人已经没了呢?”
“说了没人就是没人,哪那么多废话!”
“你刚刚没瞅见么,晚膳时分上去的小姐,很漂亮,是我言王府的二小姐……”
茶肆换班都在晚膳后,彼时带着言笙上去的小二已经回家了,今夜值班的店小二来了之后转了一圈,见茶肆无人,便关了门歇了,倒的确是不曾见过什么小姐。
这会儿被人扰了清闲,更是半点没有耐心,将人推出了门,啪一声关了。
门重重落下,差点砸在车夫鼻子上,车夫被砸了一脸懵,半晌才反应过来,又狠狠的敲门,“开门啊!开门啊!”
眼前的门没打开,倒是边上的门开了,探出个脑袋,“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另一边,也探了个脑袋,是个女子,披着毛绒斗篷,微微敞开的领口里,看得到一片莹白,车夫一愣,便听那女子娇嗔怒喝,“哪来的乡巴佬,大晚上的鬼哭狼嚎?”
车夫目光落在那一片莹白,耳根子一红,再做不出方才举动……
可二小姐……
“我说,你还是回去瞧瞧吧。”面前的门再一次打开,茶肆小二皱着眉,对着外头几个脑袋歉意一笑,都是邻里乡亲的,因为自己这边的原因扰人清梦的话实在不好意思,“你口口声声说你回去一趟回来就不见人了,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
“再说,我这真没人,不骗你。”
“再者,我也是才来,之前到底什么情况,我还真没瞅见,要是我这里有人,哪敢关门啊你说是不?”
言辞恳切,店小二扒拉着门,探了脑袋却不敢开太大,甚至随时准备想要关门的模样。
车夫也是实在急了,这会儿被人这么一阻,倒也有些嚣张不起来啊,讷讷的,心中担心急了,却也实在无法,只能失魂落魄地回了马车上,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驾车回府。
府门还未关,两个门房小厮拢着袖子缩在门口,上前一问,果然没瞅见二小姐回府,一路上忐忑不安的车夫一下子瘫软在地——如此两趟都不曾见到二小姐,显然……他把二小姐弄丢了,最重要的,二小姐的腿还伤了。
俩小厮一见他如丧考妣的模样,当下也惊了,一问之下,也是吓得魂都飞了,赶紧去找了管家,管家又去找了老王爷。
当下,整个言王府,表面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可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却依然风起云涌,海啸……滚滚而来。
……
隆阳城,有一条街道,叫作西街,因着靠近处决犯人的菜市口,是以有些地位或者钱财的人家都忌讳着,自是不愿住在附近,是以,渐渐的,西街成了城中出了名的脏乱差,聚集了整个城中最下等的贫民、酒鬼和流浪汉。
不仅如此,这条街道还有最喧哗不入流的酒馆、最差的治安、还有,地下交易场所,几乎夜夜喧哗不眠。
今日,倒是因着这场雨,显得寂冷了几分。
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不疾不徐、缓缓驶过狭窄肮脏的巷道,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各种破碎的棉絮、破酒坛子,还有偶尔一两个瘫坐在地上伸着腿喝酒的醉汉。
马车驶过,溅起的泥点子溅了他们一身,他们迷迷糊糊地咒骂了一两句,继续换了个姿势,继续灌了一口酒。
驾车的是个老人,穿着蓑衣,听见醉汉咒骂,无声扯了个讽刺的笑意,“呵。”
马车右前方,挂着一个红色的面具,在渐大的风中,撞击着车辕,击声清越,在狭长的巷道里,像某种灵魂上的召唤……
马车一路经过巷道,在一处破败的屋子门口缓缓停下,驾车的车夫跳下车,马车里里探出身子的女子,一袭和此处格格不入的广袖流仙,配着月色下有些妩媚的姿容,像一只成精的狐狸。
她提着长长裙摆下了马车,皱着眉柔声抱怨,“六子,选也选个干净点的地方啊,这么脏兮兮的,刚买的裙子呢……”
抱怨着,又对里头说道,“还不快带人下来,磨磨唧唧地,做什么?!”言语之间,语气就差了许多。
说着,提着裙子就往里走。
那老者站在马车旁,无奈地笑了笑,在触及到掀了车帘下来的姑娘时,眸色微冷,“把人带进来。”
说着,也走了进去,月色下,却依稀可见老者的手,保养得极好,半分不见老态。
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看了看那破败的屋子,皱眉,终究是从马车里将一个昏睡的姑娘半抱半搂着弄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