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瑞想过很多今日会出现的场景。
从最早的绝望,到苍蕴出现后给他的希冀,他构想过悲喜的许多版本。
但没想到,今日出现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预料,比如说,叶正乐的出现,更比如说,卿欢的出现。
昔日,那个被自己并不在意的女人,今日站在他的面前,却是甲胄在身,黑风抖擞。
胜利的扭转变换,让他始料未及,但看到金色的光散在她的身上,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输在她的手里,总比输在叶正乐的手里好,至少,那个老混蛋,不是赢家。
但是……
他看到了卿欢走向了南宫炔的身体,看到她伸手抚上了他并不瞑目的眼。
“你不是中立吗?”几乎是本能的,他询问出声,毕竟当他得知卿欢没死后不久,就知道她做了卿家的族长,而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南宫炔被卿家逐了出去,卿家的不插手。
这样的中立让他得到了安慰,更让他喜欢。
而现在,她来了,她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出现在这里,不管是清的叶正乐还是清的自己这个毫无皇权血统的野种,他都不在乎,但她若是和南宫炔一路的话,那他等于最后还是输给了南宫炔!
“我是中立的。”卿欢的声音听来淡淡地,似乎从未变过的不急不躁,有着一种他熟悉地不亲近的疏离:“我无心你们的斗争,但卿家的祖先说过愿意奉主南昭,血统上,他有你无,我必须帮助他,避免落在你手,但显然,我来晚了。”
来迟一步,这是苍蕴给她的方案。是成全卿家光明磊落的时间差。
她幽幽地说着,好似真的是来晚一步,但跪在这里的人和躺在地上的南宫瑞岂会不懂,这来晚了的结果是什么?
“原来卿家。才想成为南昭的皇。”叶正乐一脸苦笑,他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那个小丫头带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卿家反杀了回来,夺了他所有的美梦!
秦芳看了叶正乐一眼,她没有说话,像是并不否认一般。
“你要杀我称皇吗?”此时南宫瑞开了口,她要成为南昭的皇,他必然得死。
“我不称皇。”秦芳说着迈步走向他:“我没有皇室的血统,卿家也没有篡权之心。南昭的皇位自然是由有南昭皇室血统的人来继承!”
“你不会是说那个残废吧?”南昭的皇室血统,目前存续的只有那一个人,那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而他从韩文佩残废的那天起,他就在没把那残废当回事。
“就是他,他比你有资格。”秦芳说着已然到了南宫瑞的面前。
“挟天子以令诸侯。卿家族长可真是好盘算!”叶正乐在旁咂嘴呢喃,秦芳当即白他一眼:“你话真多!”
立时一旁的卿十七抽刀架在了叶正乐的脖子上,叶正乐自然闭嘴。
秦芳顿在了南宫瑞的面前:“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南宫瑞看着她的眉眼脸上充盈着苦涩:“杀我?”
“没错!”当下一把短小而锋利的手术刀出现在秦芳的手中:“我卿家世代效忠,却敌不过你心黑暗,卿家一夜颠覆,忠义王变为阶下囚,流放苦地还不够?你竟然和你那挟私嫁仇的老娘一起出手杀我父亲。今日,我必然用你的血来祭奠他……”
“慢着!”南宫瑞立时眉眼一挑的高喝:“我没杀你父亲!”
“没杀?”秦芳登时眼死死地盯着他:“你以为你不认就能活吗?”
“我活不了,可我没杀!”南宫瑞急声说到:“卿欢,我承认我娘恨死了卿家,也一心想灭了卿家,我更是没有怎么拦着!可是!”
南宫瑞的话猛然顿住。几秒之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的说到:“可是,我偏偏对你动了心,生了意,我再下不了杀手!”
“哈哈,听起来真好。可不是你下的杀手,我爹何以在流放时被人刺杀?你以为你把他不声不响的杀了,就可以在我的面前抵死不认吗?”
“卿欢!”南宫瑞扯了嗓子:“你要真认为是我,那你杀吧,我反正今日是死定了,我有必要和你抵死不认吗?我只是没杀他,没杀!”
“我亲眼看着衙役入宫汇报再没出来,我更看着他的妻子离奇失踪,别说这些,不是你做的!”
“什么?”南宫瑞愣住:“什么衙役入宫,什么妻子失踪?”
秦芳一顿,随即冷笑了一下:“看来你是想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母亲做下的吧!”
南宫瑞僵住,随即眼一闭:“你杀吧!”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去阻拦母亲的仇怨,但现在听来,母亲依然背着他做了太多的事。
看着南宫瑞陡然不再抗辩,秦芳立时明白,南宫瑞没说假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只是现在明白是他母亲做下的,便选择替母受过。
“你,真的不知道。”秦芳说的是一句陈述,而南宫瑞听来以为是疑问,当下睁眼说到:“没错,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杀了我吧,我,给你父亲赔命!”
“该赔命的是你母亲。”秦芳说着便是起身。
她不算十足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圣母,但谁的错她找谁,所以她自然是要找盛岚珠去算账的。
“等一下!”此时南宫瑞忽然言语:“我只有一个疑问。”
秦芳闻言驻足扭头看着他。
“苍蕴,苍蕴到底许了你什么?”
今日,他把希望给了那个男人,但结果,却是满满地失望。
面前立着的是赢家卿欢,他自然想问一句,到底苍蕴又给她许下了什么。
秦芳一愣,随即眨眨眼:“为何这么问?”
“他说了会助我做赢家的,可现在……”他苦笑,结果不言而喻。
秦芳闻言唇一抿,随即捏了捏手里的手术刀。扭头不答向前。
看着秦芳的背影,南宫瑞愣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荡的整个大殿都是酸涩的味道。
“我真傻。我真傻!”南宫瑞在大笑里泪肆虐:“说什么江山美人,说什么助我,唱一出假戏,结果,原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一句话回荡在大殿里,也响在秦芳的耳旁。
刹那间,秦芳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苍蕴离开时对她强调的那两句话:我要江山,也要你!我喜欢你,发自真心的喜欢。
眼有一抹湿润。她已经明了,今日她的兵临城下,清君侧的成功,依然不是她一个人领着大家完成的,依然是苍蕴暗地里铸就……
吸了一下鼻子。秦芳迈步出殿:“把人按规矩收押,我,去去就来!”
不管内心对苍蕴是什么情感,这会儿,她得先去算账,她辛苦的带着卿家回来颠覆南昭,为的就是算账。为的就是给卿岳一个交代后,自己能安心的离开卿家去完成任务,所以她大步向前直冲太后的宫殿,她要去找盛岚珠算账。
“唔……”一声不清不楚的哼唧之后,大殿里传来“他自杀!”“咬舌了”的话语。
秦芳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停步。因为南宫瑞的死,她丝毫不怜惜,她无动于衷的就像最初与他大婚那日的初见一般,他的无动于衷。
因果报应,这大约就是最好的报与偿。
南宫瑞咬舌自尽。他选择了这样的死,不是他知道自己未来必死无疑,而是那一刻他彻底的明白,从一开始,他就是苍蕴手中一个棋。
他输了,输的干干净净,输得一败涂地。
众人的处理中,叶正乐看着南宫瑞嘴角溢出的血,眼暗了下去,他的口中轻喃着几个字,在一片嘈杂纷乱里,根本无人听清:“我们……都着了……他的道……”
……
一室腥臭,满目狼藉。
当秦芳来到盛岚珠的身边时,她有一些惊讶,因为她没想到,那个咄咄逼人一心置卿家死地的太后,竟然是这个样子。
面容枯槁,身瘦如柴,她躺在臭烘烘的大床上,眼窝深陷目色呆滞。
脑袋里,是医疗系统的自动提示,让她明白,盛岚珠已经瘫痪且神志不清,并且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她盯了盛岚珠片刻后,收起了手术刀,转身离去,任凭脑袋里系统报时里谴责着她的不救治。
她今天不救治的人很多,南宫炔,南宫瑞,再到这盛岚珠。
系统不分好坏,只叫她救,可她却可以做选择。
该偿还的偿还,该报的报,她从来就不是圣母,会连恶人也救的。
……
三日后,狼藉的南昭有了新的皇,坐在轮椅上的韩文佩,被甄大夫推着出现在大殿上,接受朝臣的拥护与叩拜。
此刻,他已经改了名字,叫做南宫佩。
而秦芳以卿家家主的身份,向他单膝下跪,表达着卿家的奉迎与忠心。
新皇登基,南昭战事平,侯楚国没来得及吞噬,卿家的铁骑更巡守在边疆保持着山河的安稳。
只是,皇权落在了一个稚嫩的手中,他更需要立刻对所有的叛者做出处置,结束这场山河之乱。
哪怕死的死,伤的伤,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可处理的了。
“族长,宫里传了话来,陛下说,叶正乐临死前的遗愿是,他想见你一面。”
站在卿王府院落的里的秦芳闻言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卿十七:“见我?”
“是的。”
秦芳点了点头:“知道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想,也许这老头,临死前,想要悔过,会对当年对自己的诬陷之事说点什么,好讨还些什么。
虽然她没兴趣当一个原谅者,但既然是他的遗愿,去一下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去了,但,她没料到的是,叶正乐竟然对她说了那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