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布家所在的这座小村庄到最近的城里,坐上牛车需要赶上一个小时左右的路。
一路上,那些个目光闪烁的男孩子没少问巴布打听他怎么带着自家的宝贝女儿进城了。
对此,巴布一概回复,“到城里去办点事。”
这话说得多了,有知巴布底细的男孩“嘘”了一声,与同伴交头接耳的说起一些荤话来,内容无非是臆想着城中那些有钱的上等贵族老爷是如何疼爱一个个美得如花似玉的侍妾的。
这些话听起来污秽刺耳却又隐隐带着影射巴布父女的意味。
巴布怎么说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这些个乡下旮旯的腌臜话他怎么会听不明白?
但负责赶车的那人,却也在同这些口没遮拦的年轻人说笑,只怕都是些相熟的。
为了把这趟车坐到目的地,他只得将自己心中的火气都压了下去。
林姝见平日里在家作威作福的巴布,忽然间变得如此有忍耐力,忍不住转头的看了他一眼。
后者发现后,伸手将她斗篷帽子往下拉了拉,语气很差道,“你没事看我做什么?女孩子别听这些东西!”
林姝闻言继续低下头,任凭这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得只剩下半张面纱。
这一路上的时间过得不算慢,只是对巴布来说有几些难熬。
等到真正进了城,下了牛车,巴布才舒了一口气,这下他终于不用再受那群小兔崽子的气了。
林姝从车上下来后,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在牛车上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眼前这座城中的建筑们,出现了一种两极分化的场景。
在她的左侧,一排排高矮不平的土木屋子,被空气中扬起的沙尘染成脏脏的土黄色。
而她的右手边,也就是这些屋子的对面,一栋栋用砖石堆砌而成的精致洋房并排着连在一起。
这些洋房中,有专人负责打理大片的露天花园,夏日盛开的繁花们吸引来了不少前来贪婪吸食花粉的蜜蜂。
这两侧房屋的距离,其实正是这个世界中穷人与富人的差距,它看起来似乎只有窄窄的一街之隔,但实际上,道路两侧的人们完全是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中的人。
这时,一队负责在城里头巡逻的卫兵在街道上耀武扬威的路过,吸引去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没等林姝扭头望去,找到路的巴布忽然喊住她道,“阿蓝,别东张西望了,跟着我走。”
他叮嘱了林姝一句后便上前带路了。
两人一路上左拐右拐,穿过有些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进入了一条宽阔石板铺成的道路。
接着他们爬上这条有些坡度的石板路,顺着粉刷过的房屋墙壁的阴凉一侧,最后来到了一户私人家的大宅院的正门口。
这里便是巴布此行的目的地了。
只见巴布深吸了一口气后,上前一连扣了三下门环。
“咚咚咚~”
片刻之后,门开了,从门里探出来一颗头发有些发白的脑袋,这个看其面容约莫年岁在三十多的男人,用他浑浊的眼睛迟缓的扫了门外的两人一眼。
“你们是什么人?来找谁的?”
巴布认出这人应是自家那位堂叔手下的仆从,多半也是和自家一个等级的人,不能拿对方当下等级的人对待。
于是他连忙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个小袋子,上前几步后把袋子递到这人手中,客客气气的回话道,“您好!我是打河源村来的古普塔?巴布,有事来找贵府上的托桑大人。我与托桑大人是远亲,您只需把我的名字和来历传达给他就可以了。”
原本巴布的这位堂叔也只是一个吠舍出身的。但对方这几年来在城里头和大英公司的人做生意,开了大厂,挣了许多钱,成功用尽各种法子让自己的身份地位提上去了大半截。
“你是托桑大人的远房亲戚?”
那门房说着还仔细看了眼巴布的模样。
他收了巴布递过来的小袋子后,转手掂量了几下把东西收入了袖中。
接着他抬了抬下巴对巴布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里头通报一下。”
门房说罢就再次合上了门,巴布连连点头哈腰的目送着对方离去,哪怕对方关上那门的时候差点叫门环砸到他的脸。
在等待门房出来的这会工夫里,巴布始终保持着一副谦卑又焦虑的样子,一直在门口徘徊着等对方回来开门。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家那位已经发达了的堂叔会不会同意见自己,就算彼此见到了面,对方会不会愿意帮他家阿蓝一把,事情也很难说。
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于最终能不能把阿蓝送到更高的位置上,也得他先尽了力再说。
当巴布心中无比焦虑的等待之时,林姝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仔细看着对方那道背部已经微微弯曲了的身影,以及那张布满皱纹的早衰面孔。
巴布这个人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是只为了他自己和家族着想,还是说,他同时也在为原主的未来考虑呢?
林姝猜测,也许这两种可能是同时存在的。
太阳高高升起之后,城里头也跟着热了起来。
起初狭小的巷子里还能吹来一阵阵凉风,但到了后头,阳光驱散了地面的阴凉,将地表烙得如刚出锅的面饼一样热乎。
巴布心里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带着林姝,两人站在别人家门口从上午时分一直等到了午后,然而那位收了好处进去后的门房却是再也没有出来露上一面。
就在林姝疑心巴布会不会让人给骗了的时候,两人眼前那扇禁闭了多时的大门,终于再次被人打开了。
这一次出来的还是那个发丝带白的门房。
只见他神情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人,张嘴变道,“哟,你们两个人还在这儿呢?”
巴布听了这话刚想问些什么,那门房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托桑大人已经说了,他和从前那些乡下的偏远亲戚早就不来往了,似你这种人主人他是不会见的。你们还是从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吧!”
他这话一出,只觉得自家颜面被人羞辱了的巴布,本来就是酱黑色的脸这会儿血气上涌,变得更加黑中带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