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眉飞色舞地坐在康熙御榻前的小踏板上讲着自己猎红狐的事,“儿子在京里时就听人讲木兰围场有红狐,夏日里是红色,冬天里是白色,此畜牲狡狯异常这些年也只有积年的老猎手和护军之间有传言说见过,儿子偏不信邪,想着它若真如此狡狯,平日里必定趁着木兰围场禁猎,躲在围场里,若是御驾到了,围场外方圆百里都不许百姓和寻常猎手擅入,它就悄悄地躲到这一百里之内的隐蔽之处,因此这几十年才无人猎到。()”
康熙状似待答不理地看着书,听到此处放下书道,“你带着人溜出了围场?”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新近配的西洋花镜,他只是看书时有时眼睛会模糊,平常并不戴眼镜。
“儿子……只是带着年羹尧和额尔赫,还有五、六个身手不差的侍卫骑着马稍稍……”胤祚拿手比了比一点点的样子,“离了点围场,儿子料想它白日里必定不敢露面,便拿了野鸡、野兔等,在老猎户说过曾见过红狐的地方,拿了佐料烤着吃,果然到了半夜那畜牲实在忍不住出来了……儿子就……”
“就猎了只谁也没见过的红狐回来。”康熙笑了起来,“你要朕赏你些什么?”
“儿子求皇阿玛赏儿子共乘御撵伺候皇阿玛。”胤祚趴在床上,两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眨呀眨的瞧着康熙,浑然没有当众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的混世魔王模样,若是安上尾巴定会摇个不停,直似是只狮子狗一般。
康熙忍不住学着胤禛平素里的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滚吧!朕赏你在御撵伺候朕的恩典,你该让朕歇着了吧?真不知你是十三了,还是三岁。”
“儿子在皇阿玛跟前一辈子都是三岁。”胤祚反正也已经彩衣娱亲过了,也就顾不上什么皇子的体面了,站起身搂着康熙的腰撒娇。“皇阿玛……你也老是三十岁好不好?”
康熙只觉得心里暖得很,他这一辈子孤伶伶的大半辈子,便是有了这许多的儿女妻妾,也难得有人在他跟前这么真性情的撒娇耍赖,他这人太精了,不肯糊里糊涂的让人骗。谁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摸了摸胤祚的头发,“好。”
胤祚离了皇帐,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皇阿玛平素里身子骨极好。瞧不出年龄渐长,此番病了,却是一夜之间现了些许老态。直让人伤心不已,太子带着几个兄弟围了过来,“皇阿玛如何了?他可应了你在御撵伺候?”
“皇阿玛已然应了我了,太子爷和众兄弟只管放心,我定不会让皇阿玛察觉。”
太子叹了口气,“皇阿玛心意已决,我也是没了法子,才只得跟几个大臣商议着让圣驾缓步慢行。又把皇阿玛觉察了,只得仰仗你让皇阿玛分心了。”
胤祚笑嘻嘻地道,“弟弟素来百无一用。也唯有脸皮还算厚、胆子还算大、人也算是傻,这种痴缠耍赖的活计,交给弟弟便是了。”
胤褆忍不住在上翻了一个左边嘴角露出极瞧不起人的冷笑。胤祚无非是仗着生母受宠,自幼在皇阿玛跟前长大,又曾堕过井,皇阿玛以为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一般,对他多有纵宠,他亦最会持宠生娇,平素里稍有人对他严苛些,他不是病了就是晕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不过是站得离香炉近了些,便流泪不止双眼红肿,若是旁人皇阿玛定会斥责失仪,偏偏见是他受不得香熏,立时便将他挪到了上风处。
外人都说皇阿玛最宠爱太子,要依着他说,皇阿玛最宠的就是老六……再加上他的那个名字,若非他身子骨实在差得可怜,怕是连太子都要忌惮他三分了。
胤褆又瞧了瞧老四,老四成婚之后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皇阿玛让他临朝听政,他居然处处以太子为先,轻易不发一言,像是葛尔丹的事也似木雕泥塑一般的站在那里,皇阿玛不问他便一言不发,他是真得愚笨至极什么都不懂呢,还是扮猪吃虎?
格尔芬四下瞧了瞧,太子的营帐左右除了太子的心腹侍卫再无闲杂人等,这才跟守门的侍卫打了声招呼,掀了帘子进屋。
胤礽见他来了,眉头皱了一下,“你有何事?舅公不是说过回京之前,勿要再随意联络,免得被人以为是趁皇阿玛病了图谋不轨?”胤礽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做到他个位置,无过比有功要紧多了。
“奴才此番来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私事。”
“哦?”胤礽挑了挑眉,“私事?”
“太子可知白胜发是如何死的?”
胤礽叹了口气,“据说是大阿哥疑了他借着跟你以鸽交友,做了孤的细作,白胜发被他羞辱了一通,这才羞愤自尽。”
格尔芬听到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奴才亦觉得当是如此,只是未曾问过太子,不敢信罢了。”
“本来你与他以鸽会友的事,孤晓得了也颇不高兴,后来见你们的确除了鸽子之外再不提其他,平素里交往也谨慎得很,这才由着你们去了,也是孤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竟忘了大阿哥并非是有度量的人。”
格尔芬脸上露出凄色,“早知如此奴才不如劝一劝他,弃了大阿哥另投明主,他亦不会被小人所害。”
“小人?哪个小人?”
“奴才听说是八阿哥举发了他,八阿哥对白胜发眼里只有大阿哥,没有他这个八阿哥早就怀恨在心,这才找人跟着白胜发寻他的把柄,白胜发因失了只雨翎想要与奴才借一只回去配种,谁知竟被他的人看见了,偏巧那些蒙古王公面上憨厚暗地里歹毒,明面上与大阿哥交心,转身就把大阿哥卖给了皇上,八阿哥便将此事栽到了白胜发身上,大阿哥查也不查便轻易定了白胜发的罪,白胜发生无可恋,这才自尽。”格尔芬说到最后竟有眼泪汪汪了,他这一辈子没有别的喜好。唯爱养鸽子罢了,平素里所见之人虽也有懂行的,却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与白胜发可以说是难得知己,却不曾想他竟然因自己而死……
胤礽听到此处也跟着感叹了一番,“这便是难得知己了。偏孤与大阿哥面和心不和,竟也劝不得他。”
格尔芬道,“奴才想求太子恩典,让奴才派人收了白胜发的尸,好好地送回京城白家。让白家人将他好好安葬了。”
“那是自然,孤便是拼着与大阿哥争个半红脸,也要全了你一番心意。”
格尔芬自是千恩万谢。施了君臣之礼之后,这才离开。
待他走后,胤礽捡起方才看得书翻看了两页又随手狠狠扔到地上,格尔芬本是他的亲舅舅,对自己可说是忠心耿耿,自己对他也是不薄,因而知道他与白胜发有私交时,他忍住了未曾寻他的麻烦。也信了他的忠心,却也知那白胜发留不得,这才有了借刀杀人之计。派人故意将八阿哥的人引到了格尔芬与白胜发秘会之处,果然除了白胜发,却不曾想格尔芬竟因白胜发的后事冒着被人说借皇上生病串联秘谋的凶险来求自己……
“皇阿玛说得没错。果然是玩物丧志!”胤礽恨声说道。
他的心腹太监名叫高连生的低头捡起了那书,抖了抖灰放回了胤礽的案头,“太子您熄怒……”
“即刻传孤的口讯,让舅公管一管……”他说到一半又停下了,“唉……若是皇额娘在,孤何必如此难为……”
“奴才说句不当讲的话,他们眼里若是有元后,也不会……”
胤礽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有什么不当讲的,谁心里都清楚,一个个偏都不说罢了,若是皇额娘在,孤必不会如此这般处处是槛,偏又有那小人在皇阿玛面前下舌,说那些个着四不着两的话,让皇阿玛恼了孤……”胤礽说到这里笑了,孤啊孤,岂非是说他是孤家寡人?
“奴才又要说不当说的话了,您自幼便由皇上一手带大,皇上舍不得穿的,紧着您穿,皇上舍不得吃的,也紧着您吃,您生了病,皇上比他自己个儿生病都着急,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您养到这般大,岂是旁人几句挑拨之言便能成事的?”
“水滴石穿,架不住日日有人说挑拨之言。”
“可若是日日有人说太子的好话呢?”
太子抬头瞧了高连生一眼,“你这狗奴才莫非有什么主意?”
“奴才不敢说有主意,只是品着四阿哥是个老实的,明里暗里都以您马首是瞻……”
“老四是蔫坏的,最有主意,轻易不肯出声,若想让他在皇阿玛面前说我的好话,千难万难。”
“奴才说得是……”高连生比了个六,“就说这次皇上病了,旁人便是有想要拐着弯的劝皇上的心,也不敢张口,偏六阿哥是个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的,后来亦是他说动了皇上让他在御撵里伺候……”
太子点了点头,皇阿玛与他虽是慈父却也是严父,自幼教养严格,他自是做不来像是老六那个痴缠的小儿女态,老四眼下看是他的人,老六与老四系同母所出,自幼便形影不离,拉拢了老六,对自己自是大大的有好处……
“更不用说德妃了,奴才听说,皇上虽极少召她侍寝,却隔三差五地便要找她喝茶,两人话多着呢……德妃终究出身低些,她也指望着太子您抬举她三个儿子呢……”
胤礽听到此处笑了起来,众妃里要非要挑出来一个他不讨厌的,便是德妃了,德妃从来不曾在他跟前装假卖乖,可他病了无人敢碰触他时,却是德妃一片慈母心肠抱起了他,事后再见便似是无此事一般,再不提起,对自己不远不近,瞧见了自己可也要问问衣食饱暖……再想想皇阿玛对她的宠爱,拉拢德妃母子的确是好计,“不要再说了……”他转眼又厉色道,“日后勿要再多口舌,孤自有主意。”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高连发一边说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
“别打了,脸红得像猴儿屁股似的,怎么随孤出去见人。”
“奴才谢太子爷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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