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宫还是以往这般模样。
门前三两道童在嬉戏游乐,采摘果实。门后,一声又一声的朗朗诵读声环绕整个道宫。
青石板街前,颇为简陋的道宫中最为简陋的房间,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桌前,手执拂尘,脸色有些遗憾叹息,也有些恼恨。那古老的木桌上,有一杆赤黑的长枪安静地摆放着。道老双眸微微眯着,望着这一杆长枪,有些感慨,更是有些自责,轻声道:“昔日我说仙人不会自降身份对你出手,但想不到长剑仙人却是这般下流卑鄙,强行出手一剑将你刺死,便连尸骨,我也无法寻到。也只能帮你找回这杆长枪了。”
“道宫向来都是有福缘之人才能踏入,夏离,你是有福缘的人,只是这福缘能不能让你保存一命呢?”
道老连连抚须叹息,而后,他站起身来,转头望向窗前。浑浊的双眼中有浩瀚宇宙,有无穷星辰,他眯了眯眼,冷笑道:“长剑仙人自成仙后,总以为天上仙人便是无所不能,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天地主宰,无人能敌。不料和白发魔帝交手却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这个暗亏也足以让他知道,有时候,仙人并不是万能的,更不是所谓的天地主宰。”
道老看着被白雾遮掩的天空,掐指算了算,却发现一片混沌,无踪无影。
道老叹息一声:“这片天地恐怕要大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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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仙人最近心神有点不安。
自和白发魔帝一战之后,他的心神总是有些不安宁。此刻他坐在宫殿中,手旁摆放的是那一柄全身雪白的长剑,晶莹剔透,阵阵寒芒飘散而出。长剑仙人左手轻轻按在小腹中,那白袍遮盖之下的小腹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
长剑仙人冷笑一声:“想不到这片天地下还真的藏着这样的人才,道心圆满,却不证道飞仙,成为一位仙人。果然,曾经的天下还是这般藏龙卧虎,即便成功证道飞仙上来,也不过数十载,虽说成道之后,道心稳固,寿元提升不少。但战力却相比数十年飞升之前,明显增幅不多。本以为成仙之后,身体便应该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战力更应是天壤之别,能够借天地之力为己用。”
“可为何又会是这般模样?”
事与愿违,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成仙并不是真的飞升变成那无所不能的仙人?
他很想找道老问一问这个问题,可惜却又因为那个小子的原因,两人关系愈发恶化,两座仙宫也隐隐有对立起来的趋势。长剑仙人拾起这把陪伴数十载的佩剑,轻轻地擦拭了一番,喃喃道:“一剑刺死那个小子,究竟是对还是错?”
突然,长剑仙人冷笑一声:“夏子候,你还是真地沉地住气。你的宝贝儿子都被我一剑刺死了,你还龟缩在一地不出来?也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在搞什么鬼。”
长剑仙人摇了摇头,又是低头擦拭了几番剑身,突然间他猛然抬起头来,神色悚然道:“我心神一直不安,难道那小子没死?!”,
长剑仙人又是摇了摇头,自嘲道:“没死?我那宝贝女儿早就坐不住了,又怎么会在窗前苦苦等候了整整一年时光?”
仙宫的那一头,那一位倾城倾国倾天下的长发女子呆呆地伫立在窗前,看着白雾缭绕的场面,突然泪如雨下,她握着手中那一株枯莲,哽咽道:“夏离,你究竟在哪里?”
泪水划过指尖,轻轻滴落在那一株枯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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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险长河贯穿八百里长峡,越过连绵群山之后,有一座背靠群山,东面沧海的孤城。
大船直行而去,渡过了这条横贯数千里距离的长江大河,夏离几人便是停靠在了这座城上。
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上肉的夏离伸了伸懒腰,脸上有些兴奋。这座城池有些奇特,城门上没有名字,只有单单一个“孤”字,而且也是没有士兵守城,来往百姓随意进出。站在这座城墙如巍峨大山那般高耸的城池下,夏离望着那一个“孤”字,有些好奇,开声说道:“寻常城池若是有主,那必定会赐名于城池。这跟酒肆中酒菜那别出心裁的名字一样,虽然你知道这是肉,这是菜,但还是会取个名字,搏个卖相吸引下客人。这座城池倒好,看上去宏伟气派,但却只有一个“孤”字,也是有些有趣。”
“小子,这有什么出奇的?”,白发刀客睁开双眼,难得地开声问道。虽说他是一名亡国太子,但十三岁时国姓已改,这些庙堂之上的东西他还真的不太上心,一生只问手中刀的他破天荒地也是有些好奇。站在一旁的清霜紧了紧披在肩上的狐裘,轻轻开声说道:“孤一字通常都是君王的自封,表示唯我独尊。但孤很少会用在城楼的赐名,孤城孤城,空城空城,空无一人,那多不吉利。”
夏离有些讶异,随后也是笑道:“的确,天下一分数十,每个手握封地的人都会自立为王,也许他们当中会有人没有武力,但做到一国之君,有时候武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谋算。天子,天选之子,所以君王对于风水这回事那可是极为看重的。每一个君王的皇宫都会建造在整个封地内地势最好宝气最贵的地方。除了见过的单王城,那座城池中风水最好的却是王朝背靠的那座高山,仙气缭绕,而那位天下第十盘踞在山中修炼,也是占了几分天时,但这单姓本就一家,即便是福缘馈赠于刀宗宗主,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天下前十,无一不是能以一己之力敌一国之力,当然,只是对上皇宫中那些权贵而已。而没有高手庇护的君王通常都会吸收天地灵气,将皇宫建造在风水宝地上,日月吸纳精华,为地便是长生,能够升仙。除了习武之人希望悟道长生,还有这类君王也是对长生觊觎地很啊。没有武力,他们便去炼丹,看古往的典籍,吸纳灵气,希望做那长生不老的人,统治王朝无数年。”
“狗屁的长生,若说长生,天下又有谁能证得长生?”,白发刀客嗤笑摇头。
“人总是喜欢追求飘渺的东西,即便是只有渺茫的几率,也是值得他们赴汤蹈火。”,夏离笑道,接着解释:“所以吉不吉利往往是君王最看重的一面,就好像出游时,天气是否明媚晴朗,出征时,天地是否有所异象,其实这些大多是有些许根据,所以君王都是迷信地很,断然不会乱改姓名,自断命数。孤用在自身可以说是合适,但如果用在一城中,就一点都不合适了,赐名这事是大有讲究的。孤城孤城,人去楼空,没有人气,不就说明这个王朝不昌盛繁荣?”
“只有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有做皇帝的会那么多心思,想东想西,算来算去,心还真小。”,白发刀客摇了摇头,走了入城。如今没有锁链束缚的白发刀客直起腰来,其实真的很俊逸潇洒。夏离又是伸了伸懒腰,惦记着城中那美味的饭菜,渡河几天吃地都是干粮,连连好几天不吃肉,夏离也是受不了,他一想起佛门中那些苦行僧修饥饿禅的僧人,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进城饮酒吃肉喽。清霜看着夏离这般模样,低头笑了笑,也是跟了上去。
城门后,有一推车,头戴笠帽的男子拉了拉帽檐,推车随着几人进了城门。
果然,孤城真的很孤。
便连城门核心的中轴道上的也是冷冷清清,门户三三两两随意地落在长道的两边,有些店铺还是关上了门,早已经蒙上了许多灰尘。来往的百姓也是少地可怜,一座偌大的酒肆门可罗雀,只有那肩上搭着毛巾的小二趴在桌上,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冷清的街景。
夏离看了一眼这空荡的长街,有些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这背靠群山,东面沧海,方圆都是孤山水路,好像一个被分隔开来的小世界,人要是多了,这才是怪事。
走着走着,一位推着小车的奇怪老人突然挡在了他的身旁,看了夏离一眼,随后弯腰点头,脸色抱歉。夏离也不去计较,绕过小车便是和白发刀客入了酒肆之中。小二一见有客人来了,精神抖擞,站起身来便是笑脸相迎,擦好桌子招呼夏离三人坐下。夏离也不客气,连续点了好几个肉食,这些天的寡淡味道实在是难为他了。
白发刀客喝了一口水,嘶哑道:“从前走了大半个江湖,也没发现有这一座小城。”
“估计是近些年建起的吧。”,夏离咬了一口肉,笑着说道。
此刻,那位推车头戴笠帽的男人也是将推车靠在酒肆门旁,看了一眼夏离三人,便是坐了下来。
清霜脸色疑惑地多看了这位头戴笠帽的男人几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白发刀客睁了睁眼,扫了眼前那位笠帽男人,却发现没什么区别,嘶哑道:“还是老了,感觉都迟钝了。”
夏离依旧还在大口吃肉,小碗喝酒,只是桌前的两人却是有点不对劲,一个看着身后,另外一个却只是喝了点清水。
酒足饭饱后,夏离神色满足地叹了口气。正当要走的时候,那位头戴笠帽的男子突然又是拦在了他的身前,小声道:
“公子,要做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