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头雪白陌生的凶兽。
如狼般的模样,嗜血冰冷的双眸漠然无情,漠然地望着夏离春生,像是望着死物这般。它的四肢微微弯曲却是紧绷,蓄势待发,目光懒散但兽性的本能依旧。
漠然的目光中,夏离春生更像是寒冬中让它滋补的猎物。在它眼中,他们不过是两只细小的爬虫。
如同一位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这般,凶兽漠然无情的瞳孔中突兀闯入了两位弱小陌生爬虫般的异类。
夏离右手按刀,如临大敌。
说不出的紧张,这是夏离第一次遇见这般强大的凶兽。记得在与白发刀客渡河时,曾经遇到一头蟒蛟,尚且还未到观星的他只是两刀,便是将这头尚未成蛟的大蟒斩地重伤遁入沧海之中。
汇聚了千年气象的天地,奇珍异兽并不稀罕,但犹如一头圆满之境的凶兽就有那么些稀罕了。
芦洲之地的机缘啊。
可能还真地是一份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夏离瞥了一眼春生,很明显的意思,春生却是摇了摇头,连他这位芦洲的原住民也不知道会有这般强大的凶兽。
或许有,但只是修为境界尚且还不够高的他们了解地不多罢了。
尖锐修长的利爪滑落在雪地之中,夏离瞬间毛孔炸开,头皮发麻,连带握刀的手都变地颤抖。
春生有些奇怪,看了眼气息变地不寻常的夏离。
修长的利爪在雪地之中僵硬地来回划了划,便如普通的磨爪那样。
但这一声一声刺耳的划地声却像似割在了夏离的心神之中,即便体内青莲无声绽放,即便金刚之力流转全身。
这样刺耳的撕抓也让夏离无比难受。
漠然平静的目光有了些许波动,轮廓之中有一只弱小的爬虫好似与他有些关联,或是说,它的爪子发出的声音能够牵引这只爬虫的神经。
这头雪白地犹如融入了天地的凶兽歪了歪头,有些好奇。
突然,紫芒闪烁在它的瞳孔之中。
夏离拔刀了,强忍着心神不宁,夏离瞬间抽刀,寒冷的天地之中泛起了一股热流。
炙热的刀气沸腾炸开,吹散了飘落的风雪,蛮横地撞在了它的前肢。
洁白柔顺的毛发被刀气炸地零乱,还有些烤焦的味道。
不过无伤大雅。
连本有的凶戾兽性都欠奉,只是片刻,柔顺的皮毛便再次重整变地光滑。
这一刀,没有任何意义,连恶心的作用都做不到。
春生取下佩在腰间的往生笛,手指按在笛孔之中,无形之中,飘渺的笛声从近至远。
断续的笛声之中,有凄厉的嘶吼,有渲染在天地之中的凶悍杀气。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刀剑铿鸣,犹如铺落在天地之中的沙场厮杀情景,历历在目。
但气势不过片刻,依旧还是眼神都懒得抬起,如狼的利嘴轻轻吹开,天地之间泛起的波动犹如一池河水轻轻泛起涟漪,波纹圈动之中,笛声从近至远,再被无形隔断,再至吹拂回来。
等到笛声消失之时,春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疲惫,精气神一-泻而尽,夏离伸手扶住春生。
春生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两位少年,一同站在了生死的边缘。
“看来,芦洲之地你也过地不是太好。”,夏离握刀轻笑。
“有那么点道理,想不到芦洲之地还有想我死的人。”
春生背靠在石壁上,轻笑一声。
“会不会是你师父望子成龙,故意锻炼你,希望你求得这份机缘。”
夏离看了眼这头目无表情的凶兽,笑意玩味。
“应该不会。”,春生轻轻地摇了摇头。“算计也是算计在我们两人之间,那如今除去我们两人之间,还有突起的意外因素。况且,我的名字就是我师傅取的,无论如何,我师傅都想我活着,毕竟,活着才是存在的希望。”
“有点道理。”
夏离轻轻地挪后脚步,即便后方退无可退,但他觉得离这头凶兽越远,安全感便会愈发强烈。
果然人类都是迷信的,当力量不成正比时,奢望想象便成了唯一的依赖和坚持。
“想想办法,即便是全盛的你我,碰上这头怪物,好像也没多大用处。”
“活下来可不是单凭嘴巴说说的。”
夏离有些苦恼,瞥了眼春生,也不知道是这货天生倒霉,还是两人气场不合,遇到他之后夏离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太有想法的人都不能成为朋友,因为都是固执而又自负的存在。
“能有什么办法?”
“你都说打不过它了,只能坐在洞里等死了。”
春生慢慢滑下,坐在石壁前,眼皮有些沉重。
“喂。”
夏离踢了倦意昏沉的春生一脚,冷笑道:“你这名字取得有些不实啊,还没有死你就放弃希望放弃挣扎了,若你是春天的希望,恐怕万物都没有希望了。”
春生咧嘴笑了笑,但眼皮有些沉重,他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从春秋强者出现再至他醒来之后,他的身体便受了重创,虽然承了夏离的一份气机,但往生笛吹起后,那份音律又被这头凶兽荡回,体内肺腑再次吃了自己的往生笛一记重创,精气神都被蚕食地一干二净,连说话的力气都好像有些欠缺了。
“我是个受诅咒的存在,你就是个晦气的存在。”
夏离骂骂咧咧地说了声,魔刀换去左手,右手搭在春生的肩前,再次为春生续一命。
夏离眼眸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头漠然无情的凶兽,握刀的手从来没有松懈过。
夏离冷笑:“别谢我太早了,老子也没有太多力气浪费在你这个晦气的人身上,你再这样意志萎靡,死了就死了,即便我会死,但看着你死在我的前头,我也可以乐呵一下。”
“还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存在。”
春生低头,眼眸闭起,笑意轻起。
“我想到一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不过可能你不太乐意。”
春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浑身绷紧的少年。
直到现在,这位少年还在垂死挣扎,面对着强大地不止一星半点的异兽,他还没有放弃。
真是一个顽强卑微的存在,输给这样的少年,恐怕也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赶紧的。”
夏离皱眉。
没有多少时间了,恐怕两人在它的眼中只是新鲜的爬虫。当那新鲜感被消耗殆尽时,玩腻的这头怪物估计就会一爪子拍死他们两只弱小的爬虫。
“如果我能入圆满,我们还有一点希望,不然两个夜游的人,只是两只无谓的爬虫而已。”
夏离转过头,眯眼紧紧地看着春生。
春生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辗转反侧最终还会要走到这一条路。”
“你可以考虑一下。”
说罢,春生闭起了眼睛,伤依旧还是这么严重,便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夏离的气机不过是流入大洞中的细枝小流。若想填满这个挖凿的大洞,一个夜游之人的所有生机,恐怕才能勉强做到。
“虽然我很讨厌这样无聊的命运,不过为了活命,也只能委屈自己一把了。”
夏离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冷冷笑道。
“有时候又发现你不是这么地讨厌了。”
春生露出笑容,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夏离觉得有些好笑,魔刀刀身轻轻拍落手掌。
“不愉快恐怕我们都见不到美好的春天了。”
夏离转身,握刀,冷漠开声:“想要活命就别再保留,我把后背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老子的一番好意。”
春生站起身来,视线从模糊变地清晰,看了眼那头脸色好奇的凶兽,春生声音变地低沉:“我曾踏入夜游时便试过冲击圆满,不过有些可惜,道心依旧没有圆满,所以我的境界依旧还是欠缺一步。夜游之时的冲击失败让我变地颓废不堪,我曾在无数个夜里望着明月,问这片风雪飘零的天地我的失败究竟是因为什么,可惜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没有人能够帮助我。理所当然,但也有些可笑。到了现在,我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的背影,对于圆满可能有些比较怪异的理解。”
“一个时辰,我只要一个时辰,你能做到吗,朋友?”
春生的声音低沉,萎靡的目光之中却燃起了一缕黯淡的光芒。
坚定。
“没得商量吗。”,夏离握刀的手紧了紧,笑着问道。
“看样子好像不行。”,春生也是笑着应道。
“那就只能试试了,说实话,这个怪物能拖一刻钟已经算是了不得了,一个时辰,我不敢保证。”
“不过,如果我还没死,他就不能从我的身前跨过去。”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投机搏一搏那只有万中之一的概率。”
夏离轻轻走前了一步,眯起双眸,魔刀在手中浮现寒光。
“虽然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声,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少年,很特别的一位少年,懒散之中有点认真,轻狂之中又有些谨慎。如果不是相遇的滑稽,恐怕你挺对我的胃口。不过无论如何,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好像让我看到了不同的天地。”
“那是我从未看过的天地,圆满之境的门槛,也是多亏了你。”
春生轻轻闭起双目,盘坐在山洞之间,往生笛放在了双膝前。
后方突然变地很安静,安静地只有微弱的呼吸传来。
夏离轻轻点头,算是承了这一份感激之意。
洞口的那只雪白的凶兽吹了口气,气息荡在山洞之间,却像暴雪从山崖泄-落这般汹涌。
细碎长发被吹得遮蔽了双眼,那星星燃起的篝火瞬间被风雪吹熄。
山洞之间变地黑暗,不见丝毫光明的黑暗。
黑暗便如绝望笼罩了狭窄的山洞。
突然,一道紫芒亮起,划过狭窄的空间,闪烁照亮了整个山洞。
那一刹那,黑暗被光明点亮。
便像是某个时刻,夏离成为了春生引路的光芒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