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在半空大浪突然落下，魔帝峡中凝固的时光再次朝前推移。
当海浪落下江河后，两道身影从大浪中腾飞而出。
都没有太过的狼狈。
白发魔帝和白发刀客重新落在高崖上，这一刻，两人对望一眼，再低头环视周围一圈，所有人的记忆都像是被抹去了那样。随着记忆消失的，还有那位已经沉入江河的昔日天下第六刀客，魔帝和白发刀客再次对望时，目光突然变地沉重。
“你还记得么。”，白发刀客沙声问道。
白发魔帝点了点头：“你的徒弟暴走，左眼瞳孔中的血红邪恶弥漫出时，整个魔帝峡的强者包括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当初我还以为以我们两个的实力联手能够有五成把握，只是异想天开罢了，你徒弟体内寄宿的这股邪恶力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大力量，从那只血红的瞳孔中，感到了远古的邪恶。”
白发刀客突然想到芽儿说起夏离命星熄灭的事情，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夏离的命星熄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邪恶的生灵在夺舍他的身体么？也就是说如今的夏离身体已经和那个邪恶之物共生存在？
“推演一脉估计你也听过，这种被天地所嫉妒的人类往往能够算出未来，也能够算出一个人的生死，先前代表我徒弟的命星陨落熄灭，估计在那个时候这个生灵便是进入了他的身体。”
白发魔帝皱了皱眉。
夺舍？这种邪恶的做法无疑于魔道之人将他人修为强行拉扯出来灌输自身，但这种夺舍更加可怕，将修炼者的身躯和灵魂共同占用，这种邪恶的生物没有肉身之躯，所以才会寻找合适的宿主寄托在身体中共用一副身躯。
那个小子被夺舍了么。
“奇怪的是从天地赶来的那些习武之人，所有人的记忆像是被抹去了那般，你看看那秃驴的佛珠完好无损，书生的书籍也毫发无伤，除了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定格在那小子出现在魔帝峡之前，也只有我们两个出了变数。”
“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那个人明明是能够杀了我们，最后却好像不了了之，所以是有谁出手拦住了他？”
白发刀客皱了皱眉，左眼瞳孔中的杀机赤裸，那一刻，大浪吞噬了他们，浪潮中的杀机炙热窒息，但也是那一刻，自己突然定格在那一刻。
杀机一起，绝无收手的可能。
唯一解释地通只有同样级别甚至更加强大的强者出手拦住了他，顺便将他带走了。
“天地再大，有谁又能够大过幽都鬼城的那一位？”
“如果他出手了一切也尚在情理之中了，原来在我们跨越了境界之后，还有无数境界在前面，想当年为了一个天下第一争地你死我活，结果这些强人一点都不屑这个虚名，也是我们太过无知了。”
白发魔帝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讽刺。
白发刀客双刀握在手中，突然撤刀入鞘，腰间两侧悬挂两柄短刀。
白发刀客笑了笑，笑容却是有些落寞：“这一战无论成败，我也要回去长河那个小村庄了，脚下和我同行来那个女娃是真龙的血脉，她的实力很强大，还有那个不足十岁的小家伙，是司马一脉的后人，可能以后她们会遇到什么问题，看在我的份上，出手救她们一次。”
白发魔帝点了点头：“不打了，就算打下去你胜算也有六成，我从来没有想过手握双刀，你的实力会上升一个层次，强行打下去也不过是耗损你体内的生机罢了。”
白发刀客微微摇头，轻声道：“误打误撞罢了，那小子如今是魔是佛没人可以说地清楚，但他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来掌控，我和他的师徒情分也算是完整地走到了尽头，这一生遇到了她，遇到了你，也遇到了那小子，看过许多风景，也碰到许许多多的人，我这一生，为了一个天下第一挣扎了足足数十年，直到最后看到了她的墓碑才知道苦苦挣扎的全都是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我无法像你一样做到极致忘情，四十年前带着一份牵挂走在了追逐天下第一的路上，为了这四个字失去了多少东西，最终留在我身边的也只有一把刀而已。”
“四十年后入世本来只想找个像样的小子把我的刀流传下去，但入世后才发现盛世繁华荒芜杂草都与自己无关，站在她的墓碑前我才知道我原来只是一个失败者，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那时的我能够稳住心态打赢了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白发刀客哑声笑道，低头看了一眼四周。
这么多年，
风景，山水，风光依旧，
最爱的那个丫头却不在了。
“估计无论如何都会遇到这个结局，心高气傲，又如何能面对一败？迟早都会有人站出来将我夺得的荣耀和尊严全部打碎，我也会有一天跌落谷底，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自己的弱点。这么多年过去了，心态才变地平稳从容，也知道如何取舍。能够让我在意的事情不多，也不过唯“情”一字罢了，爱情，亲情，友情，师徒之情，这一生也多多少少经历过了，余生也没有什么念想了，这一战，权当是见见旧友。”
白发魔帝看了眼白发刀客，语气同样有无限感慨，甚至有些怀念：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数之说，教你用刀的那个人是我师兄，真正的天下第一刀，霸道之刀的刀主魏书凡，世人看我是天下第一，却不知我师兄师傅实力都强于我，念起辈分来说，你要喊我一声师叔，但我这个师叔也做了一次恶人，当年青月为求圆满宁愿开天门舍弃所有时，我将半只脚踏入天门的他拉了回来，将相爱的两人亲手促成。说起来，以我的性格又如何会管他人生死？也是因为四十年前让你和她阴阳相隔，我这个白发魔帝于心有愧，无论如何，我都是错了，这份亏欠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如今的你既然心结解开了，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余生路还长，慢慢走下去，总会还有不一样的风光。”
“什么时候沉默寡言的白发刀客都喜欢像个娘们一样安慰别人了。”。白发刀客笑了笑。
“有感而发。”
白发魔帝冷冷地瞥了白发刀客一眼。
白发刀客突然双手按在刀鞘上，高声笑道：
“魔帝，四十年后聂书还有一刀，可敢一战？！”
浑厚沧桑的声音从魔帝峡高崖之中荡开。
刹那，朝前流动的江水翻腾而起！
这一刻，所有魔帝峡强者被抹去的记忆又被这弥漫而出的炙热刀意点燃起来。
西域之地，甚至整片天地都沸腾起来。
这一战，无关生死，无关胜负的一战。
被后世所有人都敬仰叹服的一战。
白发刀客拔出了双刀。
那个沧桑佝偻的背影之中，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曾经白发风流，刀意锋芒的聂书，天下第一刀。
夕阳从天际下慢慢垂落，染红的晚霞照落在魔帝峡上。
白发刀客看着魔帝峡上的红霞，微微一笑。
红霞之中的云层，好似有一位扎着马尾的丫头在对他微笑，那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落在了他的耳中。
那四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穿梭，他看到了那位女孩挽着他的手臂走遍大江南北，看到了那个女孩和他在西州之地看烂漫的樱花，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在长河的山庄下等候他归家的身影。
“丫头，聂书好想你啊。”
这一刻，晚霞散开，白发刀客的双刀出鞘。
魔刀冷月，紫芒冲天而起，短刀锋利，寒冰汹涌而落。
拔刀，便是两个极端。
天地，水火，生死。
刀气绽放，红霞被耀眼的紫芒冲散，那一刻，所有人都随着刀气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这一位风流刀客，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这一把举世无双的魔刀冷月。
天下第一刀，白发刀客聂书。
魔刀出鞘，引君走上幽冥路。
刀宗宗主看到了这盛世繁华的一刀，双眼流出了热泪，那是他的青春，那是他的信仰，即便四十年后，他所忠诚的信仰散发出的光辉依旧耀眼。
西域之地的剑宗宗主站在极远处，看到了刀意下朦胧的画面，那个笑起来会有两个虎牙的妹子，忽而流泪满面，撕心裂肺地笑道：
“看到了吗？你所爱的他，终于成为了天下第一，终于做到了一个真正的举世英雄，你可以安心了，你没有看错，聂书的刀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剑宗宗主转头，流出的热泪下是幸福安稳的表情。
只要她幸福，他就幸福了。
夕阳的黄昏照落在天地之间，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刀，晚霞下的魔刀散发出滔天的刀意。
四十年前的江湖，有一位佩着魔刀的白发刀客，让整个江湖儿郎都配上了短刀。
这一刻，天地所有的刀客，纷纷将佩刀放在胸前，微微鞠躬。
荡漾而开的紫芒化作一颗颗耀眼的尘埃，飘散在天地之间。
白发刀客举头望月，喉头沙哑道：“丫头，欠你的天下第一，四十年后聂书亲手给你。”
------
天元十三年夏，白发刀客聂书成为天下第一。
极致于情，极致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