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对韩非心冷之后,卫芊实际上对他已经生了离意。
只是她很清楚,现在韩非必然还不会愿意自动地放她离开。便是她用他之前的承诺逼得他放自己走了,可走出皇宫之后又怎么办呢?
皇宫这样的地方,从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如果她不异决裂也要离开韩非的话,或许他会因为那一诺放她离开,但是太原的封地,只怕也就不姓卫了。
而且卫芊还知道,韩国跟段国那一仗势必会打,只分早晚。
现在这种时候,她若离开韩王宫,无依无靠,无金无势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在那即将来临的乱世中夹缝求生的。
正因为前思后想了许多,对韩非已经有了离意的卫芊,在想了又想之后,方决定:暂时留在韩王宫中,静待时机。
感觉到卫芊的沉默,韩非不由低头向她看来。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卫芊虽然面目安静,然而双目中却灵光闪动。
显然,她正在想着心事。
韩非脚步一顿,铁臂一收,将卫芊强硬地搂入怀中,将下巴抵上她的额头,带着几分气闷,韩非咬牙问道:“爱妃就没有话要对朕说么?”
被强行搂进韩非怀里的卫芊,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
这种身体上的排斥很明显,明显得韩非也察觉到了。一时间,他眉心急跳,看向卫芊的双眸酝酿着风雨欲来的前奏。
卫芊一惊,随即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只是,她才堪堪摇了一下头,韩非搂在她腰上的铁腕便一收,勒得她纤腰一痛。
卫芊嗖然抬头,不意间却对上韩非目中的坚持。
看着这个狂妄而自负的男人,卫芊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心里苦笑道:这个男人,他真的会关心自己心里想什么么?他真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么?
极为专注地看了韩非一眼,半晌半晌之后,卫芊垂下双眸,喃喃说道:“臣妾有妒忌之心了。不仅不想皇上与康公主亲近,甚至还想要独霸皇上的后宫。”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飘忽。
她像是迫于韩非的坚持,才这么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已。
韩非先是一怔,随即却嘴角一扬,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极为欢快,也颇有得意。
他不无欢愉地想道:难怪自己总觉得这个妇人有点反常,有点怪怪的,却原来,她对康公主还是在意了,还是吃醋了呀!
心情大好的韩非伸手抚摸着怀中卫芊的秀发,笑道:“朕是一国之君,你身为朕的妇人,善妒已经极是不妥了,更不可有独霸后宫之心。这样的傻话,以后再不要说了。”
韩非说得很轻淡,很随意。
瞥了一眼安静地伏在他怀里的卫芊,他嘴角一挑,“卫芊,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你与后宫中所有的妇人都不一样,我待你之心,你应该明白。你有旷世之才,是睿智之人,怎么可以像个寻常的妇人一样拈酸吃醋呢?!”
韩非的语气,既有安抚,又有薄责的意味。
伏在他怀中的卫芊听了,唇角缓缓一勾,露出一抹带着彻骨寒意的浅笑。
她慢慢地闭上双眼,缓缓应了一句,“臣妾知道了。”
是啊,这样的回答,其实早就在卫芊的意料之中的。
可是,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由韩非的嘴里说出来之后,卫芊仍然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意。
她原本大可不必这么直接地,向他坦呈自己的心意的,然而她还是忍不住说了,除了心中还有所期盼,更多的,或许也只是自己求个心死罢了!
现在好了,韩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对她,跟对待后宫中所有的妇人都不一样,那是因为她比起其他的妇人而言,更有才能。除了可以在身体上取悦于他,还可以在政事上协助他。
如此得到他的看重,已经是皇恩浩荡,她应该要知足了。
她应该安份地当他身后的女人,不仅不可以吃醋,更不可以想着要独霸他的后宫。
虽然是三言两语,但韩非已经将他的立场表明得非常清楚了。
很好!
既然各有坚持,各自都无妥协的可能,那便死心罢!
这一刻的韩非是快活的。
他原本纠结了一天的心情,因为卫芊一番话奇异地舒展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矛盾的一面。
一方面,他因为卫芊说自己有了妒忌之心,不喜欢他与康公主亲近,甚至还想要独霸他的后宫而愉悦。
另一方面他又薄责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告戒她,身为自己的女人要大度包容,不可以拈酸吃醋。
听到卫芊温顺地答应之后,韩非不无欢愉地头一低,温热的嘴唇便向卫芊索去。
像是浑然不觉一般,原本紧闭双目的卫芊头突然一低,盈盈福了下去。
淡淡地,温婉地说道:“康公主初来乍到,她亲近的人除了皇上再无其他,因此难免对皇上太过依赖。今天皇上对她太过严厉,这会儿只怕美人要伤心了,皇上还是去看看她吧。臣妾今天累了一天也倦了,就先行回去了,明天臣妾会前往书房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现在就此告退了。”
火光飘摇中,卫芊长长的睫毛,在她如白玉般的脸上,投射出一抹弧形的阴影。
她的话轻轻淡淡,温婉得体,语速也不疾不慢,然而却又让韩非没有插话的余地。
说完之后,她也不待韩非回应,便盈盈一福,自顾起身而去。
直到玉颈墨发身姿妙曼的卫芊去得远了,韩非才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回过神来:自己的温柔小意,竟是被这个妇人拒绝了!
韩非不会知道,对卫芊而言,心若冷了,死了,再多的温柔小意,只会显得矫情,让她为之生厌。
然而这种情况下,韩非却再也拉不下脸面追上去。
他是一国之君呀!
就在刚才,他还让卫芊不要拈酸吃醋,要宽容大度。
可是,她现在明明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了,他心里却又莫名地一堵,一口气憋得他既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怔怔地在原地呆了半晌,韩非方恨恨地将广袖一甩,板着一张冷得掉渣的脸,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寑殿。
这一夜,他并没有像卫芊所说的前去春苑安抚康公主,也没有宣召任何嫔妃陪侍,竟然极为难得地独自就寑。
第二天,郁怒未消的韩非在早朝之后,便有点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
如他所愿,卫芊已经早就候在那里了。
正在焚香煮茶的卫芊见了韩非进来,微微欠了欠身,便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郁闷了一个晚上的韩非,心情为之一松,然而面色仍是极为难看。
不过他的脸色如何,卫芊已经不再关心了。
她跟往常一样,焚香煮茶之后,便自顾回到自己的榻几,专心处理起那些帛书来。
韩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虽然明知她昨天的举动是有意避自己而去的,但是对于宽宏得过了头的卫芊,他虽然气怒,却无从指责。
郁愤难消的韩非,也唯有借由处理那些积压的政务,以平息自己的心头之火。
只是可怜了一干大臣。
一腔郁愤无从发泄的韩非,自然将那些办事不力的大臣当成了发泄的对象。
一个早上下来,被他频频叫入书房训斥的大臣已经不下六人了。
一时间,在书房外候命的大臣人人自危,个个噤若寒蝉。
一室的低气压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似乎只有卫芊。
她跟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上的事务,一如往常一般,经她手处理过的文件简明扼要,让韩非无从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