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爱妃又何必总是疏远于我呢?只要你安心留在我的后苑,为我生儿育女,你我自然可以朝夕相伴,同宿同食,同行同止呀!”
卫芊还未说完,韩非便迫不及待地打断她道。
望着有点急切的韩非,卫芊苦笑着,一步一步退离出他的怀抱。
她缓缓摇头,声音怆凉,“皇上的心太大,大得不仅能装下整个天下,还能装下无数美人。卫芊纵使留在你的身边,也无法与你朝夕相伴,同宿同食,同行同止。因为,皇上要雨露均沾,与皇上朝夕相伴的,不会只是臣妾,与皇上同宿同食的,也不会只是臣妾。”
说到这里,卫芊嗖地退出韩非的怀抱,在他惊诧的瞪视中,她盈盈跪倒,轻软而坚定地请求道:“卫芊心胸太小,心里眼里,只容得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不是肚里能撑船的良家子,所以还请皇上成全,允我回去太原。”
几乎是卫芊话音一落,韩非的目光便直逼而来。
他狠烈地瞪视着卫芊,咬牙问道:“你想离开我?!”
卫芊没有出声,她慎重地从怀里掏出那块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举过头顶,将身子伏下去,坚持道:“当年在渡水的时候,皇上便欠臣妾一个承诺,而今,臣妾便以此为凭,恳请皇上成全。”
“你……你……”
韩非气极之下,从牙缝里崩出这两个字后,后嗖然转过头去,直直地盯向前方的空荡处,再也不向卫芊瞟上一眼。
他竟然忘了,卫芊手上竟然还有他代表承诺的玉佩。
韩非害怕了。
卫芊带给他的震憾太大,他被她的步步紧逼吓着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年自己那一诺,竟然会成为让她拿来逼自己放手的筹码。
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感情的流露,也害怕自己眼神中的着紧太过强烈。因此韩非只能望着别处,不敢回头。
直过了许久,他才表情沉凝地咬牙说道:“我许你一诺,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离开我的!”
卫芊没有出声,她只是将身子再次伏低下去。
到了这种时候,该说的她都说了。
既然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也唯有分开,这样对大家都好。
就算不用回头,从卫芊的沉默中,韩非也知道了她的坚持。
重重闭上双眸,韩非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苦涩。
他低沉的,疲惫地说道:“这世上,便是家有赢余的庶民,也会娶妻纳妾,为的便是多生子嗣,延续香火,祭祀鬼神。爱妃应该知道,朕是韩国的君王,以后更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像朕这样的九五之尊,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妇人就乱了纲常?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妇人,毫不顾忌后世有无之孙?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妇人,便置祖宗体制于不顾?”
韩非说到这里,又重重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卫芊,低低地说道:“从你我相识以来,我待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身为君王,却两次因你受伤,如此,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往情深么?自你入宫以来,虽然与其他的妇人一样同为嫔妃,但我身后的左侧席位,向来都是为你而设。如此,你还不清楚,我待你之重么?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对你如此情深,如此看重的份上,为我稍作退让么?”
韩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诚挚,话里话外的意思近乎讨好。卫芊甚至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人,在意了另外一个人后的卑微。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对着她痴情地,甚至是卑微请求她为了他稍作退让,若说卫芊完全不动容那是假的。
可是,今天她若为了他稍作退让了,以后呢?
以后他便会理所当然地,要求她为自己退让了。
再到后来,她若不懂退让,便会被他视为不敬,会让他不悦,惹他生厌,继而恩断义绝。
到时,原本相爱着的两个人,会彼此憎恨,彼此伤害,死而不解其怨……
卫芊想了许多。
她的小嘴张了又张,最终却又闭上了。
因为她比谁都要清楚,诚如韩非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以后更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
他对她的爱恋也好,看重也好,终究会随着她的年华老去,而日渐退色。
卫芊一径的沉默,让韩非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沉着脸,静静地盯着卫芊,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空旷的寑殿中,韩非压抑而低沉叹息声再次响起时,卫芊才低低地,却仍然坚持着说道:“臣妾自知世事无法两全,而臣妾所求之事,也过于惊世骇俗,难为世人所容,所以臣妾恳请皇上,允我回太原封地去吧!”
韩非一震,不由咬牙问道:“我都对你如此了,你还要这般无情,还要执意求去么?”
卫芊不无苦涩地望着韩非,声音凝滞而缓慢,一字一句地安抚他道:“臣妾即便是回去太原封地,也还是皇上的卫妃。皇上若是想臣妾了,只要一道圣谕,臣妾必然会前来王宫中与皇上相聚。又或是皇上在宫中住得闷了,待到天下已定,皇上也可以前往太原去看臣妾。这样安排,对你我又何偿不是一种圆满。”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自求而去,留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韩非在百般小意温柔以后,仍然无法挽回卫芊的心意,不由有些忿怒,口气便不免变得强硬起来。
卫芊微微仰头,静静地望着韩非,平静而淡然地说道:“现在卫芊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尚不能独霸皇上之心,又怎么有自信可以在这皇宫内苑中与皇上相伴到老呢?”
在韩非眸子深深的盯视中,卫芊突然勾唇冷笑,“臣妾既然起了独霸后宫之心,又不能放手离开的话,那么,臣妾的手段,皇上是知道的。当初臣妾是怎么对付佟妃的,皇上也是清楚的。难道皇上不知道臣妾是眦睚必报之人么?现在你如果强留我在宫中,我第一个要报复回去的,必然便是段公主……”
韩非嗤地一声冷笑,“这个便不劳你费心了。我在回寑殿之前,已下令将康公主打入冷宫。竹屋中的掌事嬷嬷,但凡参与设计你的,已经处予杖刑了。”
卫芊面上的错愕显而易见。
不过也只一刻,下一刻起,她又淡笑如故,阴狠地追问道:“便是不说康公主,日后又当如何呢?臣妾自知,以我的身份是无法成为你的皇后,何以皇上会以为,臣妾会甘心屈居另一个女人之下么?以臣妾的阴狠,如果留在这宫中,只怕对皇上的子孙也是不利的!”
“够了!”
卫芊还未在韩非的暴喝声中回过神来,她的下巴已是一痛。
下一刻,韩非阴沉得可怕的脸已在她的咫尺之间。
两人呼吸相闻,韩非的呼吸有点快,有点乱。卫芊直直地跟他对视着,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许多。
就在她心里隐隐不安的时候,韩非却极快地平息了呼吸,冲她意味不明地一笑,“我生于皇宫,少年登基,其中经历各种生死算计,最终才有今日。在我之前,尚有数位皇兄,都是早年夭折了的。爱妃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都是自然亡故的吧!”
说到这里,他盯着卫芊,清冽,缓慢,却又不无残忍地再次说道:“生于天家的皇室子弟向来就是如此,优胜劣汰,经得起诸般算计,经历了各种阴谋阳谋还能活下来不死的,才是我大韩国的他日明君。在我韩国,列代先王如此,本王如此,日后的诸君,也必定如此。爱妃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好了,权当是替朕考验后世诸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