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韩非的声音嗖然一沉,面如寒霜地冷声说道:“下次若再敢像今日这样肆意接近朕,媚妃便要仔细你的手了。”
韩非吐字如冰,等他说完,卫姣强自镇静的面上果然传来的一阵轻颤。
不无鄙夷地收回目光,韩非不再看她一眼,长袖一甩,自顾快步而去。
卫姣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瘫了下去。
若不是她伸手扶了一把旁边的树木,只怕已经无法站稳了。
恨恨地瞪视着韩非离去的方向,卫姣一字一句地恨声道:“我卫姣在此发誓,韩非,今日你有多爱卫氏阿芊,我便要让她日后有多恨你!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变成我的男人!”
天空突然响过一阵闷雷,少顷,又有闪电将至。
卫姣阴沉沉的脸,在闪电的光亮之下,显得亦发阴森可怕。
这场大雨,来得没有预警,然而淋漓滂沱的大雨,却冲不去卫姣心中那抺浓郁的恨意。
韩非回到寑殿时,卫芊正怔怔地站在窗前。
殿外暴雨肆虐,狂风扬起层层窗幔,殿外不时有雨水随风飘入殿中,淋在她的身上。
韩非心中一滞,面上即时掠过一抺懊恼的神色。
轻轻走近卫芊,韩非无意中瞟到她那单薄的身子,此时竟然在隐隐地发着抖,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胸口又是一堵。
他知道,卫芊这是被刚才那一幕气到了。
想要解释,一时间,韩非又不知从何说起。
自他知事起,对妇人,韩非从来便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所以韩非并不是个会取悦妇人的男人,他的身份,也从来不需要他去取悦妇人,逞论是为一桩根本不存在的事去解释了。
僵硬地站在卫芊的身后,韩非的嘴,张了又合,他的喉结频频滚动着,然而他的嘴里,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木然地盯着卫芊的后脑勺,韩非的心里,在翻来覆去地想着要如何开口。
其实他很想告诉卫芊,他之所以会去竹屋,是因为那里有他们最为美好的回忆。
薄唇微张,他终于崩出一句:“窗边雨大,你,你站进来一些……”
讪讪地说到这里,韩非便语塞了。
明明他想要说的很多,就连韩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心里翻腾了半天,最后从嘴里吐出来的,却只有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嗖然收了声的韩非一时间,既不知如何开口,又不愿就这样离开,一时僵在当地,种种矛盾,全写在脸上了。
从竹屋回来之后,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中的卫芊,尚无法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韩非刚才对她所说的话还言犹在耳,不过顷刻之间,他便亲自将它击得粉碎。
卫芊无法解释自己亲眼目睹时的心情。
原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放下,可以决然地割舍一切,然而在目睹韩非跟卫姣那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时,那股猝然而至的心痛,跟被背叛的感觉还是差点击垮了她。
以至于让卫芊忘记了她用心维持的,种种表面的无谓。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韩非在她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她前一世经历过种种,然而独独没有经历过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然而今生,就在刚才,韩非却结结实实地在她的心上,插了一刀。
卫芊从不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原来是这么的痛苦。
从她爱上韩非那一天开始,卫芊便一直坚持要独霸后宫。尽管就算她再如何坚持,韩非的身边也一直都有他妇的存在,然而卫芊明白,那些妇人与刚才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不同。
她总想着,韩非是因为身处高位,不得已才接受那些妇人的。
可是对卫姣呢?
她明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妇人呀,他居然封她妃位!
他将她与自己置在同样的位置!
他甚至还轻描淡写地对自己说:不过是个虚名而已,你又何须计较?何况她还是你的妹妹!
他竟然还将她安置在自己以前的居住之处!
他跟自己置气之后,急匆匆而去,却原来只为去卫姣那里寻找心灵的慰藉!
原来,自己仅仅离开年余,韩非便找了一个可以替代自己的对像!
卫芊越想,心里便越冷。
那种自心底往外冒的冷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卫芊无法抑制自体一阵阵地发颤。
直到韩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才让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她嗖然一惊,身躯一震。
原本变得空洞的脑海中,一时间回荡着韩非这隐含着关切的话语。
直过了片刻,卫芊那痛到极至,又冷得如同结了冰似的心脏,像是轻缓地恢复了跳动。
明明是决意要走的了。
明明不想去跟卫姣比较的。
明明她已无意与卫姣再行纠缠的。
但是,卫芊就是想知道,自己在韩非的心中,到底是怎么一个位置。
她更想知道,卫姣在韩非的心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位置。
重重地握着拳,故意让指甲划过掌心,用身体的痛疼提醒着自己要冷静。
她在心里叫嚣着告诉自己:卫氏阿芊,既然已经决意而去了,就当是求个心死,便向他问个清楚又当如何?
这么一想,卫芊便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就在韩非正寻思着要如何开口时,已经平静下来了的卫芊才缓缓转身,表面的坦然地,静静地向他望来。
韩非深如子夜的眸子直直地望入卫芊的眼底。
他极力地,想要让她的眼中,窥知她此时一星半点的想法。
明明是想决意问过明白的,可是卫芊一转头看到韩非,她的脑海中便自动浮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
竹屋庭院中紧紧相偎着的韩非跟卫姣,那深深地定格在了她脑海中的图像太过深刻,令得她只要一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便呼吸一滞,思路一僵,半晌都记不起自己本来想要说的话来。
直过了好一会,卫芊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撇头不看韩非,只是淡淡地问道:“皇上赐卫姣这妃,真是只是因为她与臣妾血亲相近么?”
韩非望向卫芊的目光凝住了。
他自然听出来了,卫芊的话中,有着对他明显的不信任。
今日这样的局面,韩非虽然心里觉得很冤,但是此时,他却只想快快与卫芊重修旧好。
其实打从心底,韩非很怕卫芊用那疏离漠然的目光望着他。
那样的卫芊,总是让他有着下一刻便会失去她的惶恐。
所以,韩非即便听出来卫芊对他已经不太信任,即便他已知道卫芊对他已有疑虑,可是一想到卫姣这个妇人,或许就是韩、段两国战时的关键所在,韩非也只能咬牙坚持道:“当然如此了。”
卫芊闻言,忽尔一笑。
她笑得很随意,她接下来的话,便问得更为随意了。
她说:“既然皇上如此疼爱臣妾,那么我若坚持你去除卫姣的妃位,将她遣送出皇宫,皇上可会应允?”
几乎是卫芊的话声一落,韩非的脑袋便嗡地一下,懵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急于安抚卫芊,反倒会被她将了一军。
“我是皇上,今晨才将卫姣册封为妃,怎么可以不过顷刻便改变主意。朝令夕改,不是明君所为。”
自知自己的回复太过牵强,韩非声音沉沉地丢下这句话,便有点狼狈,有点烦燥地率先朝寑殿中的榻几走去。
望着像是落荒而逃的韩非,卫芊垂下眼敛,她的嘴唇颤抖着,半晌半晌,才低低地,坚持地说道:“卫姣不过是个妇人罢了,世人又怎么会以皇上对一个妇人是宠是弃而断定皇上圣明与否!皇上,是真的属意卫姣了,所以心生不舍?”
原本为了掩饰自己狼狈,才堪堪举樽灌了自己一口酒水的韩非,被卫芊这样误解一时心中烦闷不已。
偏生卫姣又事关韩、段两国的机密之事。对卫芊同样心生误解的韩非,自然不愿意将卫姣在韩、段两国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关系告诉她,一时间,让他的心里更加的烦燥了。
当下,他把酒樽嗖地一声,重重地扣在几上沙哑而艰难地说道:“卫芊,不管你心里如何想的,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如果可以,我必然会给你我所能给予你的全部!”
“是怀疑么?”
卫芊嗤地一笑,“想必皇上不愿驱尽后宫的妇人,是担心世人对臣妾非议。皇上怕臣妾在世人面前会落个善妒之名!想必皇上还担心,臣妾不能诞下子嗣,到时会惹得鬼神不宁,宗室难安,到时被天下的韩室子民所唾弃,落个祸国殃民的毒妇之名!”
说到这里,卫芊显得亦发放肆。
她咯咯娇笑着,眼中光芒流转,嘴里的嘲讽意味更甚,“现在皇上怕臣妾深宫寂寞,又特意弄了个让我望之生厌的卫姣入宫,还与我齐名,可见皇上有多么真心顾全臣妾了。”
卫姣笑得很大声,一直笑到眼泪喷涌而出。
在韩非的无措中,她才嗖然收声,无力地闭上双目。
良久,她破碎的声音自指间逸出:“韩非,放我走罢!如此相互伤害,不如两两相忘,你放我走吧!”
“想自我身边离开,除非你可以踏着我的尸体而去。”
韩非的话,比卫芊更要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