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被问的人已经有抓狂的迹象。
“我看他对你总是寸步不离,说话温柔小意……”
“闭嘴!”
卫芊彻底怒了。
目露凶光地逼向依依,卫芊故作恶形恶状地咬牙警告道:“你若再多问一句,我必然先掐死你了事!”
此招果然凑效。
依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终是老老实实地退回马车一角。
卫芊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他果然是你心爱之人,否则何必动怒。”
下一刻,马车一角有个声音轻软而肯定地传来。
卫芊一头黑线,却再也无力解释。
为了避免依依再次没完没了的追问,卫芊径自从车厢的暗箱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摆在案上,素手一扬,奏出一串悦耳的音律。
依依一怔,随即凝神屏气望向卫芊,目中尽是羡慕之色。
经历两世之事,重生又辗转流离,经历这许多爱恨情伤,如今卫芊虽然仍生死未卜,不过心境却转为淡然了。
她的琴声在不自觉中也多了份悠然自在,虽然不复往日的华丽,可是那份沧桑,却更能打动人心。
已经跑去跟毕僳与司马同乘一车的鲁齐突然听了,心神一震,激动不能自己。
虽然鲁齐知道卫芊一路都带着琴,可是她一直珍而重之地用重重素帛相裹,所以鲁齐怎么也未想到,他送给她的古琴,她竟然一直都随身携带着。
毕僳更是对琴艺欢喜成痴,只消音律一起,他便听出,卫芊的抚琴的功力竟然已不在鲁齐之下了。
他不无兴奋地喃喃道:“甚好甚好,琴仙虽然不再奏曲,尚好仙曲尚留,以后毕某又可一饱耳福了。”
这是鲁国一别后,鲁齐首次听到卫芊重抚琴曲。
心想着她身上余毒未解,世事难料,谁也料想不到明日等着卫芊跟自己的又是什么,鲁齐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黯然听了半晌,鲁齐淡淡一笑,他转过头,静静地看向毕僳,轻声道:“毕公可愿借琴一用?”
毕僳先是不敢置信,少顷回过神来,慌忙自车厢中的暗柜中托出自己的古琴,双手竟然连连颤抖着奉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求万求,连碰都不肯再碰一下琴弦的鲁齐,今日也来了兴致,要与妇人合奏!
鲁齐接过毕僳带着某种虔诚地奉上来的古琴,他仅仅用手指略为压了压琴弦,略作调整,便身姿挺拔地端坐榻前,修长的手指一扬,一缕琴声便幽幽荡荡地,悄然揉入卫芊的琴声之中。
卫芊与鲁齐的琴艺,俱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即便鲁齐冒然加入,也丝毫不显突兀。
两缕琴声,一轻一重,缠缠绵绵,婉转低吟,恍如当年两人在鲁国时,携琴同台献艺,由始而起的一场风花雪月般的盛事。
当年的人间绝唱,似穿越时空,轻飘飘而来,恍若从来不曾离去,再次挑起听琴的人心中的瘙痒。
那一缕一缕的琴音,和着这绵绵春风,悠悠撒向天地之间,绮丽了世间春色,钻入人的心底,勾起难耐的瘙痒。
毕僳神色肃穆,闭目倾耳,细细品味。
便是司马那个不通音律的,此时也不自禁地张着嘴,凝神静听,半晌合不上嘴。
青山绿树,马蹄声声,一时间,只有那悠长空灵的琴声,飘荡在天地之中。
就在众人沉迷于琴声中难以自拔之际,一个五音不全的声音穿云裂石而来。
这个声音出现在得太过突兀。让原本闭目享受仙乐飘飘的毕僳气血上涌,差点没背过气去。
显然,这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自然也坏了卫芊与鲁齐的兴致。
俩人虽然并未同时置身于一辆马车,却极有默契地一个回旋,于低吟浅荡之后,突然一收。即刻间,婉转低吟的琴声嗖然消失于天地之间。
毕僳惶然张开双目,还来不及细问,一旁的司马已经抱着头哀嚎了一声:“老天,依这妇人直比妖孽!五音不全,她,她竟然也敢引颈高歌。不知羞乎!”
毕僳后知后觉,直到现在被司马这么一说,他才陡然意识到打断鲁齐与卫芊抚琴的始作俑者正是依依,当下,气得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将出来。
他嗖然起身,扑向车窗,遥指后面的马车,气极骂道:“妖孽!你这妇人果然妖孽!如此仙乐,竟然,竟然全毁在你这张嘴上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鲁齐已经施施然将琴收好。
虽然兴致被依依破坏怠尽,但今日还能与卫芊合奏当年之曲,于他而言,心情总是好的。
看毕僳如此激动,他嘴角一勾,苦笑道:“毕公何须气恼,他日兴之所至,缘份所至,我与芊芊必然还有合凑之时,到时毕公大可一饱耳福。”
毕僳虽然还是气恨不已,但是听到鲁齐这么说,心里多少要安慰许多。
只是身后魔音穿耳,对众人而言,折磨仍在持续。
司马不堪忍受,终于伸出头一声暴喝:“依依你个魔女,快快给爷闭嘴!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呀!!”
“司马,不可如此无礼。”
鲁齐小声薄责着司马,然而气得同样快要吐血的毕僳,却对司马的做法却深以为然。
他气怒不已地冷笑道:“依依那个妇人天生异能,且有将圣人逼疯的本事。司马本是性情中人,他没有冲上前去生生将她掐死,依依已是万幸了。齐郎何须相斥与他。”
鲁齐无力地抬手抚额。
他又何尝没有领教过依依足以将圣人逼疯的本事。只是,她再是让人头痛,他也只能忍她、容她、迁就于她。
谁叫她手中掌控着卫芊的生死大权呢?
所幸,司马那声震天暴喝之后,众人终于如愿以偿了。
后面马车上那破锣般的歌声嘎然而止。
某人后知后觉,“死马刚才鬼吼鬼叫的,可是在说我?”
卫芊无力向天抛个白眼,慢吞吞地掏出塞耳之物,深呼吸,努力微笑,反问她道:“你以为呢?”
依依奇道:“真是说我!”
卫芊再次无语。
“好你个死马,自己不通音律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小娘我鬼吼鬼叫!你再如此无礼,当心我下次用银针将你扎哑巴了!”
依依突然怒了,她径自将头伸出车窗外,冲着前面的马车咆哮如雷。
卫芊径自望着窗外的风景,凉凉提醒道:“身为妇人,不可张口粗鄙之词。不可如男人一般手舞足蹈。不可言行彪悍,形同恶夫……”
“做回妇人怎么诸多要求,小爷我不要再做妇人了!”
“愿与不愿,你都是妇人,此乃事实,无从更改。”
“我,我……”
“闭嘴罢!你都不嫌累么?”
马车内终于恢复了一室清静。
只是好景不长,就在卫芊昏昏欲睡之际,那如同破锣相击的声音再度响起。
卫芊为之惊悚,嗖然张开双目。
依依那灿烂如春花般的笑脸近在咫尺。
见卫芊醒来,她不无讨好地堆起笑脸,“芊芊你同我说话罢,否则我烦闷之下只想唱曲。”
说话?
一想到依依那些让人闻之气堵的好奇之心,卫芊便头皮发麻。
无力扯了扯嘴角,卫芊努力回她一笑,“既觉烦闷,你还是唱曲罢。”
“唱曲!难道芊芊喜欢听我唱曲么?果然,只有通晓音律的芊芊才可体会我曲风的与众不同。如此我便为你再唱上一曲!”
在依依的自我吹捧中,卫芊已自动自觉将两耳用物一塞,安然闭目养神。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后悔。
她不无懊恼地在心里自我检讨:原本好好的,自己为什么要抚琴!如今好了,引得依依歌兴大发,接下来的漫漫长路,可要怎么才可以熬过去呀!
显然,不堪忍受依依魔音穿耳的鲁齐与毕僳、司马,很快也想到了与卫芊同样的办法——以物塞耳。
是以,兴致大发的依依,一路走来一路歌,一人自得其乐。众人在习惯之后,倒也在她那唱腔怪异,五音不全的歌声中安然入睡了。
这样又过了两三日,依依唱曲的兴致终于过了,众人终于如释重负,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日,众人终于抵达昆山。
昆山连绵起伏百余里,数十座山峰相连,如果不是鲁齐与司马先前已经来过,谁也想不到,由一座小山峰的绝壁下的暗道,竟然可以直达绝壁之颠。
连日奔波已经让卫芊不堪疲累,先前执意不肯让鲁齐背,在他的半撑半扶之下勉强到了这绝壁之下时,望着那幽深向上伸展的阶梯,卫芊一时间愣了神。
“女郎沉疴已久,体力恐怕不支,还请摒除俗礼,由司马背你登上山顶可好?”
司马体贴地上前,自愿背她登上山顶。
到了现在,目前的状况已经由不得卫芊矫情。
就在她准备让司马背她时,一双伸长的手突然而至,鲁齐一语不发地将卫芊稳稳抱在身前,率先向前走去。
依依见了,心里莫明一动,一股酸溜溜的感觉突如其来。
她的小脸不自觉地一板,心情突然变坏。
司马仍不解地摸着头,一径地傻愣着,竟然望了开步。却被依依没有好气地一把推开,踏着重重的怒气,越过他的身前大步而去。
司马面上的困惑之色更甚。
适逢毕僳慢悠悠踱来,司马不解问道:“魔女依依今日怎么了?”
毕僳眯着眼,望向又不无气怒地越过鲁齐与卫芊,大步如飞地向前走去的依依,颇为怀疑地自语道:“莫非魔女动情了?”
一语方落,毕僳便连连摇头,自我否认道:“没道理呀!魔女不通世俗,不识男女情事,又怎么会突然开窍了?错了!一定是毕某看走眼了!”
毕僳自语着越过司马,跟在鲁齐身后向山上走去。
司马搔了搔头,闷不吭声地也追了上去。
昆山虽然有山峰数十座连绵相接,然而峰顶都大多在绝壁之上。正因为其中险峻,所以才让鬼医在此藏身数十年,却不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