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斯的妹妹艾莲萨一个人住在绿风堡里,不过由于性格温柔可爱,所以非常受邻居的欢迎,平时人际关系非常好。
但是自从那一天,她从亘古森林中采摘野果回来的时候起,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谁也不知道艾莲萨在亘古森林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只知道她出去了以后,失踪了很多天。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在林海中遭遇了不测的时候,艾莲萨居然回来了。
“她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怕了,浑身散发着灾厄的气息。她不像是活人,简直像一具死尸!”当时的目击者是这么说的,语气中仍然带着惶恐。
当艾莲萨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拖着步子,从黑暗的林海中走出来的时候,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全身遍布污渍,简直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像一张张婴儿的小嘴般咧开,那些伤口都是路上锋利的草叶划出来的。
但是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空洞,迷茫,无助,没有焦距,就像两颗被硬塞进在眼眶中的玻璃球,但好像又包含千万个痛苦的灵魂汇聚而成的怨恨。每个看到这双眼睛的苍灵都会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本源,最深最深的恐惧。
艾莲萨就像一个行尸走肉般进了城,中间没有一个苍灵敢拦住她。不过还好,她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就像一台设置了程序的机器。
然后绿风堡的村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艾莲萨出现了。
“我也去找过她,她从回来以后就一直缩在屋子的角落里,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吃不喝不说话,不做任多余的事。我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试图劝说她,宽慰她,甚至试过强行把她拉起来,但是都没有用。她强大的心灵力量使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身上突然有了千均的力量,我无法将她挪动半步。”伊西斯是这么说的。
“那你觉得如果找上了我,事情能得到什么改观吗?”
“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办到的!”伊西斯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你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地之子啊!如果你能够发挥这股力量,一定可以抵消艾莲萨身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负面能量。反正王廷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地之子我是肯定找不来的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获得大地之母的协助,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克徕帝!”
被苍灵御姐寄予厚望的刘离,只能硬着头皮当当赤脚医生了。
“艾莲萨酱,我进来了。”刘离站在艾莲萨家的共生树屋门口。
里面没人应。刘离耸耸肩膀,直接推门进去。
苍灵的共生树屋一般都留有巨大的窗子,好让阳光给他们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充满活力。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棂投入这个充斥着树木芬芳气息的房间,在地上铺出大块的亮斑,却照不到蜷缩在房间最深处的那个小小身影。
她双臂抱膝,头紧紧地埋在胸前,原本和姐姐一样美丽的卷发凌乱不堪。她身形消瘦,全身沾满了污垢,可皮肤却失去了寻常苍灵健康的淡绿色,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营养不良的病态惨白。
和胎儿在母亲**内的姿势一样,这是新生的苍灵在“合苞果”内的姿势。
刘离放轻脚步,在共生树屋的地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慢慢地走近蜷缩的苍灵女孩。
苍灵女孩儿看上去已经一睡不起,可是刘离还能敏锐地感觉到她体内生命的律动,只是很微弱了而已,并没有消失。
“喂,醒醒啦,太阳出来喽。”刘离扬起嘴角,蹲在苍灵女孩儿的面前,轻轻地帮她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苍灵女孩的神经似乎对外界的刺激已经麻木,直到感受到青年指尖的动作和调侃的话语,才稍微抬起了头。
原本圆润可爱的娃娃脸,因为长期的缺乏营养而面颊深陷,苍白如纸。苍灵女孩面无表情,神色呆滞,就好像精品店橱窗里引发恐怖谷效应的陶瓷洋娃娃,平静得令人恐慌。她的目光涣散,没有焦距,但在这汪死水般的眼睛下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恐惧。
她就这样定定地的看着面前温柔微笑着的青年,对方也毫不躲闪地看着她。
那一刹那间,好像有什么压抑的东西被掀起了一角。一股清风掠过乌云积压已久的城市上空,虽然不至于吹出个朗朗晴空,但至少能有一丝一缕的阳光破开阴霾,洒在沉闷了许久的大地上。
苍灵女孩本来石膏般僵硬的脸庞上渐渐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眼中亮起微弱的星火,就像是在漆黑的大海上航船时的亚历山大灯塔之光。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纤薄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可是早已干涸龟裂的嘴唇似乎拉扯到了她的痛处,干枯沙哑的嗓子已经很难再发出原本黄鹂般清脆的声音。
“别怕,有我在。”刘离双手搭在艾莲萨瘦小的肩膀上。
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在一瞬间井喷,好像有一把锁被悄然打开。扎根在身体中“艾娃”快速生根发芽,融合进血脉,伴随着心跳一起律动,化作轻薄如絮而又羽翼丰满的双翼破皮而出。每一片羽毛上都布满了如叶脉般缓缓流动的绿色脉络,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在晨风中微微飘摇着,折射出灿烂的阳光。
艾莲萨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呆滞无神的双眼中点起了一星火光。
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微风撩起他柔软的发丝。在无数透明片羽的簇拥下,青年恬淡地微笑着,就像是大地之母派来的使者——
不,他就是。
曾几何时,在遥远的记忆中,那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那里同样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有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投到地上,却同样照不到蜷缩在房间深处那个孤独的小女孩。
支离破碎的蓝色窗帘随风飘扬,沾满了腥红色的斑斑点点。
那时的少年,刚刚高考放榜,面对突如其来的末日还措手不及。但那时那刻,他只身踏入,无视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腐臭,不管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生蛆的彪形大汉的尸体,不顾地上满满一层已经凝固成血豆腐状的红黑色鲜血。
女孩儿抬起短短的小猫脸凝视着少年,漆黑的瞳孔像恶魔的血池般深不见底,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着人世间无尽的负面情绪,仇恨、愤怒、绝望,还有……嗜血。
少年蹲在女孩面前,尽他最大的可能,温柔地,勉强地微笑,即使他的父母刚刚成为变异生物的口粮。
“别怕,有我在。”他说,轻轻抚摸着少女有些干枯毛燥的头发,柔和的侧脸脸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辉。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
那一瞬,永恒的冻土上冰河初融,霜雪始解,枝头吐绿,枯木逢春。
“你叫什么名字?”
“……江……岚。”
“江岚?很好听的名字呢。”
今时今日,时光仿佛重叠,回到当初,回到两人相遇的时候,回到历史开启的那个瞬间。昔日少年还稍显稚嫩的声音与今日清朗而温柔的嗓音重合,苍灵女孩儿纤细瘦小的身体仿佛与当年孤独无助的江岚交错重叠。
但时过境迁,亿年转瞬,时间,地点,人物都已不尽相同。曾经乐观开朗,坚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少年,如今已历尽沧桑,经历过太多绝望,乃至于麻木不仁,能时刻以虚伪的微笑迎人。
不过在这一刻,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青年把苍灵女孩儿拥入怀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不管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沾满了阳光气息的片羽像层层轻纱般缓缓落下,覆盖在艾莲萨的周身,拥抱她,保护她,像呵护襁褓中娇嫩的婴儿。
艾莲萨的双眼倒映着窗外碧蓝如洗的青天。轻启纤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黑暗,那是最彻底的黑暗……母神,快逃……‘祂’,祂会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