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影子么?风没有影子。
那,人有灵魂么?
我和围观我葬礼的人们站在一起,看着我的尸体慢慢的被野兽一块肉一块肉的吃掉,终于意识到,既然我死了,还能看到,能听到,能思考,能移动——果然是用飘的。自然灵魂肯定是有的了。
那么,之后呢,在人只剩下灵魂之后呢?
天堂我是不会想的,地狱到是很敢兴趣。可是自从我头七回魂有了意识,直到现在骨头渣子都被那些禽类排泄过一遍,别说死神,黑白无常,就连……理论上,如果说我已经证明了人死后可以变鬼,那死过那么那么多人的沙隐村,绝对不可能只有我一只鬼的。若说人死的久了鬼最终会消散,可最近几天过也不止我一个死啊?每年天寒地冻刮雪沫子的时候,浑身旧伤的老家伙们总要死几个。今年死在我前边的我见了尸体,死在我后面的我也见过了尸体。
可他们的魂呢!那些混蛋的魂都去哪里了!不是都早早就说好了——生是砂隐的人死是砂隐的鬼么!大家从小到大都一样为村子为国家出生入死,怎么到死了,就变成了我一个?
只留下我一个。
或许我应该找机会顺着风再往远处飘飘吧。一是,既然我能动;二是,鬼也有鬼的好处,起码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别家忍村看看笑话。三是,鬼故事里不是都写了,活人和鬼鬼混在一起,总归对活人不好。
所以啊,
我飘,我飘,我努力的飘。
可我为啥不论怎么飘,最后又都会被风吹回村子里来呢?不是说好了被风带来的必将被风带走,不是说好了被鸟吃过一遍人就能一路顺风的到达彼岸么?凭什么我还要站在这里,不能吃不能喝的站在这里,站在那些活着的人面前,难不成还非得让我亲眼看着……亲戚朋友部下后辈,所有认识的人都一个一个的历尽时间流逝生老病死;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除了回忆什么都做不了吗?
当然,坚毅如我,一只鬼就一只鬼。况且活人的生活也不光是悲悲切切,能亲眼看着后辈们结婚生子恋爱钻小沙洞也是不错的娱乐。或许没准那一天,我也能心情好到去吓唬一两个人什么的?鬼故事里都说的,鬼被熟悉的亲戚朋友们看见的几率真不小。
故而,我首先在马基的耳边大喊大叫。我那位部下事实上和我相处时间最长,几乎我在哪里他就在那里。只是略遗憾,那傻小子身为忍者的警觉性仿佛已经喂了狗,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没个影响。不过这也不稀奇。身为总是冲杀在一线的战队部队头目,马基身上的血腥气重的都能熏死鬼,百毒不侵本就理所应当。而且马基本也不是个敏感的人。虽然现在好多了,可小时候毕竟傻到过只知道横冲直撞,让他一直向前跑,他就能跑进流沙里陷进去也不拐弯,都数不清被我拎出来多少回了……哎,真是不知道我死了以后还有没有人再在他犯傻的时候护住他。
啊,说起犯傻。我的儿子勘九郎也是个问题。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这个傻孩子跟着马基的时间比跟我长,就是马基的忠心和执行力一点没学到,冲动经不起激倒是青出于蓝。额,马基其实也没那么好斗,所以勘九郎这样有可能是天生的?他刚刚学会走路那会,看见个石头滚过来还非得去踢一脚的臭毛病简直让人印象深刻。当然,我也有尝试过附身勘九郎的傀儡们。还是鬼故事里说的,布娃娃什么的最容易被鬼附身了,我要是万一能附上去,岂不是什么都不用记挂了。但万一总是一万分之一,就如我想拿起什么时一样,仿佛永远徒劳无功。
嗯,于是,我还去闯了手鞠的闺房。鬼故事的里的常用梗,镜子,我总要试试的。就是不知道整只鬼片儿一样的黏在镜面上到底算不算是附身成功。总之,我的傻闺女就站在镜子前和她老爹脸对脸的,足足画了2个小时的妆。好吧,死了爹,女孩子什么的总要掉几滴眼泪。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哭,所以我很庆幸,她小时候为了只死兔子就抹眼泪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巴掌,起码这孩子从此再没在人前软弱过……我为她骄傲。
最后,还有我爱罗。
砂隐村的一尾人柱力,我老婆沙流罗和我的最后一个孩子,手鞠和勘九郎的弟弟,已经升任为五代目风影的我爱罗。
我其实不想去找我爱罗,也一点也不期待他能发现我的存在。然而身为风影的责任感还是驱使我回到我的办公室。
我亲眼看着我爱罗穿上了崭新的风影披风,戴上了砂隐村祖传的风影斗笠,坐在我的旧椅子上,胳膊架在我的桌子上,用着我的钢笔墨水,翻看着我才能看的文件,就心痛的无以复加——我明明给马基那个蠢货说过好多回,我要是有个万一,他就抓紧时间自己继位自己继位,全砂隐的战斗部队都在他手上,没有人会反对的。可他怎么就还是让我爱罗回来了呢?还胆儿肥了,敢造假我的遗嘱让我爱罗成为风影了!
我不可能写这种遗嘱啊。我怎么会让一个亲木叶的,一个明显对我对砂隐村有怨言的,一个从来都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责任放在心上的长不大的孩子成为重要的风影呢!
那小子只会抱怨,抱怨为什么偏偏自己成为了人柱力,抱怨我对他残忍苛刻,抱怨村民不友好,抱怨自己好无辜——风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无辜!
他也不看看,哪家忍村的人柱力不是影的家人亲属。就连波风水门不是一样把自己儿子做成人柱力了?他也不想想,为什么别人家的人柱力都好好的,怎么就他一直出状况。
是,他的体质是不合适做人柱力,但当时什么情况,他已经是那时整个砂隐里最合适的了。是,砂隐没有木叶那么高超的封印术,可除了木叶,别家也是硬生生的做出来的人柱力啊!别人家的人柱力能克服困难,怎么就他不行?还不是因为他太软弱,太没出息,太不争气。
所以,就让那死孩子一辈子留在木叶被人庇佑,反正他自己不觉着寄人篱下尊严丧尽,不也是个好结局么!为什么非要让他回来?
让整个砂隐跟着蒙羞。
难道我砂隐就非得被木叶收入囊中给波风水门当牛做马还得卑躬屈膝的看人脸色?我们风之国是环境不好缺衣少食人口又多,可非得给人家当小弟提鞋一切靠着火之国的恩赐才能活么!风的孩子,缺了什么就去抢回来啊!现在抢不回来,那就努力努力再努力,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也能抢回来啊?为什么非要信了波风水门那一张嘴。
和平,呵,和平?
一个影的承诺,怎么可能有影会信。
我说我为了砂隐,波风水门就敢说他是为了火之国和风之国,我说我为了风之国的利益,他就敢说他是为了全世界。所以,如果有必要,为了全世界,牺牲区区砂隐村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是没什么可犹豫,只是我不乐意。我不喜欢这种可能性,我砂隐才不需要让别人来决定命运。
当然,我也知道还有种道理叫弱肉强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不会有两个王。不是做决定的那个,就必然是被决定的那个。但弱者有弱者的力量,就像沙漠里的蚂蚁们,谁死了他们都活着。就像沙漠里的蝎子们,再脆弱的生物,只要不认输,不投降,不臣服,就总会有自己的一线生机——蝎子摆尾未必就干不翻以它为食的苍鹰。
然而,我是真的没想到,砂隐居然这么快就低头了,在我死后的第十天就随随便便的低头了,连个挣扎都没有。
好吧,我自己做起来也很艰难的事情,就不指望已经习惯服从和执行的马基能做得多好了。他很难,我明白,在我死的其实挺突然的事实下。可是,为什么,见鬼的,低头前,和木叶和火影居然连个最后的谈判都没有!
我忍不住举起了手,狠狠的给了我爱罗一巴掌——没出息的蠢货。只是一如既往,我的手依然连阵风都不如的穿过了新风影的脸,甚至穿过了墙。
我死了,人世间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已经死了。
没有被暗杀,没有死于战斗,不是被叛徒出卖,不是被国主赐酒,就是单单纯纯的病死了,甚至不是死于绝症,只是源于一场感冒。并且,在死时,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折磨,没有拖延到屎尿都需人怜悯,吃了女儿给做的饭,由儿子给洗了脚之后,在最信任的下属的看护下,舒舒服服的,温暖的,安详的,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身为一个忍者,若如此还不能让我满足的闭上眼睛,我就连自己都要瞧不上了。
可身为风影……
风刮过夯土的墙面,簌簌的凌厉着,也刮过我的灵魂,静寂无声。
我是风影,砂隐村的四代目风影,风影没有名字,所有的风影都不该有名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