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让王正阳下来找我,不如我亲自带着认罪书去找他。凌虚道宗是大燕王土,他王正阳也是大燕子民,当受大燕王法所约束,他要是敢为难我,我必将他擒下山来,狠狠地给他来上一铡……”
“还有,王白宽抄家的财务你暂时别记录在案,全都搬到库房里放好,勒令捕头严加看管。”
“乡亲父老送我的贺礼你也不能私自遣回,把它们全都搬到我屋里去,等我回来再一一盘算。”
“我此去天门山路途遥远,来回都要一个多月的脚程,期间再耽搁一段时间,大概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那么县衙里的案件全全交给你来负责了,你可要秉公执法,不得存有私心,不准徇私枉法。否则等我回来发现了,严惩不贷。”
“张师爷,我打心里看好你,好好干,努力干,等我回来,一定给你涨工资。”
……
上午,祈翎离开时,只牵走了一匹白马。
张千千咬牙,攥拳,紧眉,嗤鼻,怒瞪着这个没心没肺的翘脚县太爷,连杀他的心思都快有了。
“呸!狗官!该要被山里的妖精吃了!”
“阿……阿嚏!”
“张师爷,骂人可就不对了,骂人要烂舌头,结巴以后变成哑巴可怎么办?”
祈翎身骑白马,边走边摆手,“等这本官回来,一定带几瓶灵丹妙药给你……丰丰胸!”
“哈哈哈……”一旁送行的差役全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啊!你这这这这……”可怜可悲可恨,一平如洗的女师爷,指着街头快跑没影儿的祈翎,“这”了半天也没骂出个下文来。最后只能捂着胸口,挂着腮红,掩面跑进县衙。
……
祈翎一路策马狂奔,用时三个时辰感到东北边锤的红岩村。
红岩村坐落于“子母峰”山脚下,村民们世世代代以打猎和采药为生。
祈翎将白马送进一家农户,给予重金交代养好,并顺便打听了一番进山的山道。
下午不过申时,祈翎独身一人在当地药农的引导下,顺着开凿好的山道进入天门山脉。
山道不过丈许宽,因时常有人走动,便也光滑踏实。药农为了方便药材的运输,进山时都会驾一辆驴车,为此,祈翎还免去了一段脚程。
“公子,再往前面便是母峰了,车压着草能过,但驴子不肯过,所以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动物是有灵性的,倘若遇到威胁,必然不会再向前涉足。
“多谢老伯相送,”祈翎跳下驴车,瞧了一眼山峰走势,又问药农:“老伯,走这条路,能通主峰天门山么?”
药农摇头道:“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但听村里的老人说,顺着这条路走,没准儿能遇见神仙。”
祈翎点点头,大致确认了方向,与药农告辞后便钻进树林,使用“草上飞”轻功招式,“唰唰唰”在山林杂草中快速穿行。
越深入山林,越感觉灵气磅礴,与此同时压迫感与孤寂感也越来越强烈。在深山老林里,白天遇不见魑魅魍魉,山精鬼怪。可蛇虫虎豹却不分时辰出没,它们蛰伏在树干后,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猎物路过,再发动致命的一击!
“嘶!”
祈翎才刚刚踏上树干,一条缠绕在树枝上的大蟒蛇突然迎头袭来!
“呛!”
祈翎快速出剑,率先斩下蛇头。
仔细一瞧,这蛇头竟然有大腿般粗细,蛇身更粗如树干,蛇头跌落在地,仍张着血盆大口蹦跶起来想撕咬祈翎!
祈翎顿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荡了荡剑上的血珠儿,转身继续奔袭。这一次,他将速度放慢了些,好让心眼洞察得更准确。在他所感知的范围内,起码徘徊着七八头食肉野兽。他就像是个闯入禁地的侵略者,从进入深林的那一刻起,所有灵长类动物都对他充满了敌意。
一个时辰后,祈翎钻出深山老林,来到一片乱石扎堆的溪潭。视野豁然开朗,滩头上铺满了光滑剔透的鹅卵石,一条清溪自上游涓涓流下,在大石头的包围下行成一个个清幽小潭。
潭子里有鱼虾螃蟹,个头儿都挺肥,若不是祈翎急着赶路,非得捞几条起来打打牙祭。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间便是长生之道。
祈翎心情大悦,溪水是天然的向导,顺着上游走便不用担心迷路了,他捧了几口清水解渴,沿着上游继续赶路。
“呼呼……”
一阵诡异的山风突然袭来。
祈翎只觉得后颈一凉,他猛然回头,眼前是走过的山重水复,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洞察自己一般。他加大心眼范围,试图找出那不详的源头,结果却大失所望。
白右京说得果然没错,最迷人的才是最危险的,如此山林美景,实则步步暗藏杀机。
口口声声的“妖魔鬼怪”,其实他从来没真正遇见过。
此番上天门山,路途遥远,哪怕步频再快也得好几天的脚程,眼下申时已过,天再有两个多时辰便要黑了。
天黑后的深山老林,又会是个怎样场景?
祈翎几番思量,最终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反正路途遥远,要不御剑飞行一程?
就飞一刻钟!
一刻钟可要少走好多山路呢!
祈翎下定决心,可就在他要抛剑之时,突然一阵悠扬的歌声隐约响起。他顺耳一听,唱什么词儿不太清楚,但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深山老林里怎会有人唱歌?
该不会是妖怪变来迷惑我的?
这个想法刚刚酝酿便被祈翎摇头冲散,若真是妖怪,肯定会变成一个大美人儿来勾引
自己,哪儿会是个男人?
正在他揣测不定时,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只听歌曰:
“若有人兮山之曲,表独立兮山之上,风飒飒,木潇潇,水潺潺,我采桑于南山下,登高再问谁是仙……”
好一段诗词歌赋,难不成是遇见隐士高人了?
祈翎抿了抿嘴,沿着歌声前去一探究竟!
……
茂密的森林中,一个七尺般高的白发老翁,挑着两捆木柴,优哉游哉地穿梭于密林之间。
“吼!”
突然一声虎啸,彻底打断了老翁的歌声。
一头猛虎跳出灌木丛,身高近一丈,虎掌挂两尺长,虎爪锋利如匕首,人要是被它轻轻挠一下,非得开膛破肚不可!
白发老翁并不像隐士高人,猛虎刚跳出来,他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肚子抽筋,寸步难行。
猛虎不嫌肉老,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齿獠牙,逮住老人便要啃咬——
“畜生!”
“嗖!”
一柄飞剑破空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猛虎蹬腿,飞剑直插咽喉!
猛虎抽搐了两下子,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儿。
祈翎跳出树丛,赶紧将老翁扶起:“老人家,你没伤着吧?”
白发老翁大喘着粗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祈翎只好将他安置于树干下歇息,转身拔出插在猛虎咽喉上的仙剑,叹为观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
“小伙子……”白发老翁轻唤了声,竟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多谢今日出手相救,老朽感激不尽。”
祈翎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老人家,你一天没事来深山老林捡什么柴啊,还引吭高歌呢,生怕这些蛇虫虎豹听不见嘛?”
白发老翁拾起担子与干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祈翎:“小伙子,你又来这深山老林做什么?”
祈翎眼睛一转,也没回答老翁,而是问:“老人家,你可知道去天门山往哪个方向走?”
白发老翁抬手一指,“沿着东方一直走,翻过六座山,淌过三重水,你若能看见一座萦绕紫气的高峰,那便是天门山了。”
“谢谢啦。”
祈翎收剑回鞘便要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挑眉看着老翁:“老人家,你家住在哪儿啊?”
白发老翁又抬手一指,“西侧,大概七八里地,有一小农舍,我便隐居于那里,远离尘世烟火,享山水之清贫,独赏花好月圆。”
祈翎耸了耸肩,老人家嘛,不必和他一般计较,今日遇见自己那是命不该绝。他蹲身弓背,对老翁道:“来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人家,我背你回去,七八里地也不远。”
“即是如此,那老朽也客气了,”白发老翁卸下担子搭在祈翎肩膀上,笑道:“帮我背柴便是,我自己能走。”
“我去……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柴啊,竟这么重!”
扁担落在肩上的那一刻,祈翎仿佛受到了千斤压力,可左右两捆都是普通干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发老翁不言语,抚着白须快步往前走。
祈翎担着干柴,一步便是一个脚印,走得极其艰难:“老人家你等等我……”
“小伙子,看样子你是想去天门山上的凌虚道宗了。那里可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你去作甚?”白发老翁突然开口问。
祈翎随口道:“寻仙问道,觅长生呗。”
白发老翁又问:“可我听说凌虚道宗只内荐弟子,从来不接受外拜山门。你去了就不怕空走一遭?”
祈翎小喘了一口气,掂了掂肩上的干柴,冷哼道:“实话告诉你吧老人家,我是安昌县新任县令,这次上山是去找凌虚道宗问罪的。”
“哦?道宗何罪?”白发老翁问道。
祈翎说:“道宗有个爷爷辈儿的修士,包庇其子孙在乡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这次带着认罪书上山,就是想找凌虚讨个说法。整个天山一脉皆属于安昌县管辖,我身为县令,亲自上山走一遭他还能不开门?”
“哦?此事当真?你可知那修士唤作何名?”白发老翁像是皱起了眉头。
“这还能有假,我怀里的认罪书,二十多个血手印儿,八十多个百姓联名,铁证如山!”祈翎又说:“对了,伏法之人叫做王白宽,他爷爷便是凌虚道宗正阳峰主,王正阳。”
白发老翁微微点头,没有表情也没作表态。
“老人家,听你的口气,好像跟道宗很熟啊,你该不会是那里头的道士吧?”祈翎突然意识到这么个问题,便开口询问老翁。
白发老翁抚须笑道:“老朽只是问过几篇长生经法,编成歌谣平时唱一唱,多讨几年活头罢了。”
祈翎暗自笑了笑,问道:“那老人家,你可知道宗门里哪个女修士最漂亮?”
白发老翁“哈哈”一笑,“小伙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祈翎正声道:“我跋山涉水,总不能白跑一趟是吧?恰好我还差个内室,便打算到山上擒一位仙娥做老婆。哈哈哈……美哉美哉!”
白发老翁摇头笑了笑:“道宗的女眷,各个姿色倾城,若真要纠出个最漂亮的女修士,当属飞云峰的白莲仙子,其才貌双绝,英气十足。”
祈翎摁着自己的胸脯笑问:“老人家,你是见过她的?你看看我,与她般配不?”
白发老翁斜了祈翎一眼,点点头:“县令大人身份尊贵,一表人才。她与你般配极了。”
祈翎大笑道:“好好好!老人家,待我俩成亲之时,一定请你来喝喜酒。”
“小伙子,我家到了。”
闲谈之间,茂密深林已变得开朗,脚下竟出现了一条三尺小道,道路的尽头坐落着三间茅草屋,篱笆院儿里有两棵桃花树,此时开得娇艳嫩粉。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想不到老人家你还住世外桃源里,真隐士也!”祈翎放下沉重的担子,竖起大拇指称赞。
“小伙子,若不嫌弃的话,到老朽寒舍喝杯茶?”白发老翁邀请道。
祈翎赶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还得赶路呢,争取天黑前再走一段。”
白发老翁说:“再深入山腹,夜里可不太平。”
祈翎拍了拍手中的仙剑,傲然道:“妖魔鬼怪若赶来犯我,一剑便叫它形神俱灭!”
他又看老翁:“倒是你,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儿,务必要小心了。”
白发老翁也没作挽留,与祈翎道了一声别,只手担起木柴,转身走向桃花小院儿。
祈翎自顾离开,等走了一段儿路,白发老翁的歌声再次入耳,这时他才清醒过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怎这么糊涂!早该猜到他是个世外高人了……”
与世外高人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