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追赶蛮族残余实力到了塔木村,时辰已接近傍晚。塔木村七八十户人家全部暴毙,我们也没多想,就挖了个大坑,把那些村民给埋了,
一更天时,天上突然下了雨,我们没办法赶回来,便和兄弟们在村子里住下了。谁料到了半夜,那些尸体竟然从坟墓里爬了出来,他妈见人就咬啊!”
胡尚阳一边比划一边说,脸上惊恐犹存。这小子,在战场上杀敌可是一把好手,出生入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会儿却恐惧成这样,如此看来他所述之事千真万确了,
“将军你是不知道,那些怪物,哪怕把脑袋砍掉,肚肠散落一地,它们都还能活……老子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太他妈吓人了……”
郭泽皱着眉头问:“那后来呢,你们是如何应对的?”
胡尚阳说:“砍不死还能咋应对?我和弟兄们只能利用建筑防守……应该是鸡鸣丑时,那群怪物就主动撤退了,往荒原西北方向撤的。我们也没敢去追,便一直呆到了天亮……
天亮以后,那些散落在地上,只剩半截的尸体,竟一动也不动了。我们便把那些残肢断臂挑成了一堆,放火焚了去。”
祈翎抿嘴道:“这么说来,此怪物怕光。倒是和僵尸一样。”
“不,僵尸畏光,却不怕光。”裴求世骑着毛驴儿,驮着阿吉踢踏走来,他又解释道:“僵尸见不得阳光只是世间流言,真正的僵尸是可以在白天行走的。只是白天温度高,僵尸的尸体容易腐烂发臭,行动力会比夜间不足这倒是真的。”
“既然大家都已到齐,真假异常,去塔木村一探便知。”
“上我仙剑。”
祈翎化出巨阙,载上郭泽,裴求世,阿吉,胡尚阳与几个侍卫,往西边飞去。
塔木村就在温宿城三十里外,很近,御剑半刻钟即达。
镇守此村的五百骑兵,见祈翎等人到来,纷纷上前相迎。
“期间可有事发生?”祈翎问道。
一名骑兵百夫长说:“倒没什么事发生,只不过昨天晚上被咬伤的那些马,死了。”
“死了多少?”
“全死了。”
胡尚阳呵道:“你别骗老子,除了几头瘸腿的,就只有一些受轻伤的,全死了?”
百夫长委屈道:“是真的啊,不管轻伤重伤,哪怕只是被挠了一下的马儿,都死了……胡校尉不信自己去看嘛。”
阿吉说道:“被挠一下就翘辫子,十有八九是中毒了,带我们去看看。”
百夫长带着众人来到马厩。
五百骑兵,五百匹马,死了七十多匹。
骑兵的战马可每一匹都身强体壮,肌肉线条分明,可死后却迅速萎靡,瘦巴巴地很不自然。
“呐,这一看就是中毒了,不然高头大马,哪儿会死了两个时辰就变得瘦骨棱棱?”
阿吉又用刀,剥开了战马的肚子,血液乌黑到发青,凝成一块儿一块儿的,他连连啧嘴:“啧啧……剧毒啊,改变了血的颜色,还凝成了血块儿,沾上这种毒,必死无疑,而且死亡过程肯定非常痛苦。”
“昨夜可有将士被抓伤或者咬伤?”祈翎问胡尚阳。
胡尚阳摇头道:“这班兄弟都是杀敌好手,所幸没有人受伤。”
“裴掌门,你怎么看?”祈翎又看向裴求世。
裴求世摇头道:“这些东西畏光,白天肯定隐藏起来了,不如等晚上,它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它们,抓一只活的回来,研究一番再下定论。”
“裴道长,你可有听说过长城以北的‘尸族’?”郭泽突然问道。
裴求世点头道:“永夜之地,又被称之为‘人间地狱’,由于终年不见阳光,所以衍生了许多至阴至邪的种群。尸族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那这些僵尸,有没有可能与‘尸族’有关?”郭泽又问。
裴求世摇了摇头:“不好说。”
阿吉这时说道:“哎呀,尸族我也听教主说过,它们与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远呢,而且它们惧怕阳光,根本过不来我们这儿……只是尸变而已嘛,光我们万毒教起尸的蛊术就有十几种,更别说魔教那些邪功了。郭大哥不必大惊小怪啦!”
祈翎拍了拍郭泽的肩膀,“我知道你心思稠密,等今晚,一切自有解释。”
……
傍晚,为了确保安全性,祈翎把将士与战马集中在村中央,设下一道结界,燃起通明的火把,准备等到三更天。若午夜那群僵尸还不出现,便出界去寻。
“会仙术可真好,就这么一层似有似无的结界,就能抵御住大部分的刀剑。”
“是你自己本事不足,武修只要内力深,武力高,同样能撑起结界。比如说禅宗的金钟罩。”
“瞎聊啥?给老子看紧点儿,马上就要午夜了。保不齐那帮怪物什么时候会出现——”
“唰唰唰……”
就在将士们闲谈之时,村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奔跑的脚步声。
“僵尸来了!”也不知谁一声高喊,全体进入戒备。
见是一群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窝深陷,皮肉腐烂,毛发脱落的“人”,猛然撞向结界。
“慌什么?有宇文将军的结界在,它们进不来。”
“宇文将军,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是杀了,还是留一些?”
祈翎皱眉瞧着结界前张牙舞爪的怪物,道:“叉两只肥的进来做研究,剩下的想办法弄死。”
胡尚阳带着几名将士,用锄头与耙子,架住两只身材肥硕的僵尸拖进结界。裴求世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黄符,轻喝一声:“焚!”
黄符抛出的刹那,变作一道道火符,一触碰尸体便迅速燃烧,很快,一百多来具僵尸便烧成了灰烬,空气中充斥着硝烟与尸臭。
“大家放心,经火符燃烧过的尸体,不具备毒性。”裴求世又抛出一道风符咒,刮走了恶臭。
“吼唔!吼……”被叉在地上的僵尸发出阵阵低吼。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实验?”
“我先用道法试试看。”
裴求世手起一道黄符,往僵尸额头上一贴,却没有一点儿效果,他摇了摇头,“它若是僵尸,我的镇尸符肯定能将它降住,看来它并非邪魅妖怪。”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祈翎问道。
郭泽叹道:“产生这样的怪物,怎会是好事?”
裴求世却道:“从相对角度而言,它不受道法限制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用寻常的刀剑和火焰烧死它们。”
“既然裴大哥的道法不行,那就让我剖了它,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被寄生了。”
阿吉吩咐几名将士搬来一张桌子,将一只肥尸扒了衣服,五花大绑束缚在桌面,操起刀便从其喉咙到小腹,开膛破肚。
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历经过沙场血腥的?但看到这场景,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反胃作呕。
主要是这尸体,哪怕被开膛破了肚仍在吼叫抖动,这种视觉冲击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
“阿吉小兄弟,看你的刀法和手法,相当熟练啊。”裴求世竖起大拇指称赞。
阿吉说道:“下蛊嘛,首先要从了解身体结构开始,比如说要让敌人生不如死,那就要把蛊下到它的小肠里,一点一点蚕食,痛得他哭爹喊娘,要让敌人死得快,那就下心蛊,要让敌人听话,那就把蛊虫通过鼻孔下到他脑袋里……”
本来画面就已非常血腥,再经阿吉这么一介绍,再矜持的人也渐渐变了脸色。
阿吉将尸体的内脏全都剖开翻找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我检查过他的五脏六腑了,没有发现寄生虫的痕迹,它并不是蛊尸。”
“僵尸也不是,蛊尸也不是,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阿吉说道:“我们苗疆那边儿,有一种叫做‘尸菌’,它会寄生在尸体上,七天发芽,七天长大,七天开花,然后彻底控制尸体;我今天在坟坑旁边检查过,并没有发现奇怪的植物,但我可以肯定,尸变的原因跟尸菌引起尸变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可能是一种我们不曾认知的寄生病毒。”
“肯定是那群蛮族人,烧杀抢光之后,为了阻碍我们追击特地下的毒!”
“蛮族人要是有这种毒的话早就运用到战场上了……也许,这次尸变就是个意外呢?”
“被尸体指甲刮一下就会死,这类猛烈的毒药,怎可能是个意外。况且,我们还不清楚尸毒是否具有传染性。”
“在此妄自猜测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谁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看此事事关重大,这里正好还剩一只,不如把它绑回去,在找个懂行的人,让他去研究研究。”
“谁懂行?”
“我知道谁懂行,”阿吉说道:“一个是百草谷的百草子,一个是我们万毒教的教主,还有一个是黑雪谷的百鬼子,他们是人间公认的医圣、毒圣、邪圣。”
祈翎皱眉道:“万毒教主远在相隔数万里的苗疆,百鬼子是魔教中人,这些尸体是毒邪之物,交给百草子这位医圣,会不会有点儿不对口?”
郭泽说:“黑雪谷距此地并不远,邪圣百鬼子我也早有耳闻,让他来研究这东西,术业一定有专攻。”
裴求世这时道:“百鬼子昔年与崂山同宗,久居黑雪谷几十年不出,性格一向古怪,若能见到他都算是稀奇,更别说让他帮忙做研究了,何况他还是魔教中人。”
众人一片迷茫,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再商讨也是徒劳。我决定了,先将此物送往西伐军营,交给百草子老先生试试看,若他也没辙,再想办法送去黑雪谷找百鬼子,”
祈翎总结了言论,又对众人道:“人言可畏,尸变一事大家勿要乱传,否则动摇军心,一律按军法处置。”
随后,将士们找来麻绳与笼子,将尸体绑得严严实实并关好,搬上祈翎的仙剑,先押往温宿城。
“有马的骑马,没马的上我巨阙,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之前,裴求世抛下几道火符,将整个村子都焚了去。
……
回到温宿城,祈翎并没有急着将尸体送走,而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
他抓来一只兔子,估计让尸体挠伤,随后任由兔子死亡,再将尸体与兔子一同放在阳光下曝晒,
晚上还生龙活虎的尸体,只要一沾阳光便立马嫣儿了下去,而且尸体迅速萎靡腐烂,尸臭极为刺鼻。而到了晚上,沉睡的尸体又活了过来,对生肉与鲜血异常敏感,且不会因为身体腐烂而减少力气。
感染了尸毒而死去的兔子,晚上并没有复活。如此可以证明,尸毒只有杀伤性没有传染性。
连续观察了七天七夜,用了将近一百只兔子,反反复复做了一百多次实验,得到的结果完全相同,祈翎这才放心把尸体送出去——那么问题来了,谁去护送呢?
从北伐军营到西伐军营,跨度已超过万里路,骑马肯定是不行的,武修又不具备长时间飞行内力,因此,这项任务必须由灵修来完成,
汉州军除了祈翎之外,便属李慕婉的修为最高,其他修士都不过筑基期。这具尸体感染性极强,护送任务非同小可……祈翎当然舍不得让李慕婉去了。
……
夜,
将军营账,
刚结束了双修的祈翎与李慕婉,同床共枕,却话此事:
李慕婉说:“元婴长老都不站出来,那些筑基晚辈会怎么说我?不就是送具尸体么?又有何难?”
祈翎却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尸体,只要被它碰到便会感染尸毒。你是都统嘛,军中的任何调度开支都需要你来计算的,你就跟我们家钱庄里的掌柜的一样重要,所以你还是不去得好……”
“我不去,那谁去?你是将军,你去么?裴掌门是咱们军中唯一的臻境高手,他肯定也不能去;难道你又要白右京替你跑腿?或者说你要去薛将军帐下请其他修士?那发现尸体的事迹不是暴露了么?”
李慕婉越说越气,骑上祈翎的身子,揪住他的领口,呵道:“现在军中都觉得我李牧真在你帐下做男宠,职责就是服侍你睡觉,这话你听了舒服?”
祈翎抱住李慕婉的细腰,笑道:“话虽不舒服,但伺候得确实舒服……”
李慕婉呵道:“宇文祈翎,你少给我得意,反正这次护送任务我一定要参加。第一,我有这个责任,第二,我想耳根子清净一阵,第三,反正战争也快结束了,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炼化那几十颗妖丹,争取早日突破元神期;”
她瞪着眼睛,与祈翎额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呵道:“最后一个理由,也是最让我心里不畅快的理由——这不是马上要到凉山了嘛?宇文将军心心念念的女师爷要回来了呗?”
祈翎苦笑:“婉儿,你——”
“我话还没说完!”
李慕婉带着威胁的口吻:“我也不是小气的女人,我可以容忍她的存在,但今后你的床榻上,有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
祈翎敞开双臂,笑道:“你瞧瞧,这床又软又暖又大,别说睡三个人,哪怕是四个人,五个人,那都绰绰有余,你别这么小气嘛,师爷脾气好得很,唱歌也好听,舞也跳得不错,呵呵……”
李慕婉冷哼一声,道:“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她是凤凰山庄的人,那就是魔教徒。我是凌虚道宗的长老,我父母便是因魔教而死,这是宿仇,一辈子都清不了的宿仇!”
祈翎满口答应:“好好好……我们暂时先不提这个行么?既然你理由这么多,我也不好拦着你,那这次护送尸体的任务就交给你便是了……只是,你说要找个清净的地方炼丹,难道你要回凌虚去了?”
李慕婉说:“战争又没完全结束,我怎敢私自回去。我准备送完尸体后去乌兹城静修,此城地理位置优越,灵气比其他几座城都要强盛,而且城市繁华,一些辅助的炼丹材料也方便购买。”
“也好,你是修士,应该以修炼为主,老跟着我打仗也不行,只是……唉……”祈翎搂着李慕婉,满目舍不得:“炼制那些丹药,应该很费时间吧?”
李慕婉用头顶了顶祈翎的额头,笑问道:“怎么?我还没走,宇文将军就舍不得我啦?”
祈翎偏过头去,佯装羞涩:“李都统真讨厌,让我说这些话,怪不好意思的。”
“那好,既然要离别甚久,咱们今夜就来他个彻夜无眠!”李慕婉邪魅一笑,舔了舔嘴唇。
“呃……李都统,这……明天我还要远赴帅营开会,所以不易多运动,今夜咱们就好好休息可好?”
“少装蒜,来,张嘴,把这颗蛟囊吞下去,保证你生龙活虎到天亮!”
“不要了,李都统,这里是军营……”
“军营又如何?你还怕被人听见?变个结界出来不就没人知道咯?”
“……”
都说,三十狼,四十虎……她年岁一百,亲一口,那不得噩梦好几宿,这谁惹得起?
祈翎只好咬紧牙关,握紧床单,默默忍受、享受这漫漫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