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萱和秦蕊两个也没有多少行李,她从秦家带出来的除了一些换洗衣服和积攒下来的积蓄之外,最值钱的就是那一匹被秦蕊取名黑黑的马。
那马是好马,不是驽马,拿出去卖的话,也能卖个好价钱。但是秦萱是绝对不会卖的。
将那些收拾了的行李放在马背上,秦萱过去就和丘林氏道别,丘林氏站在那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秦萱几个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一段时间了,丘林氏想着等到熟了晚上下手,到时候生米成熟饭就行了。谁知道人家的外祖找上门,这到手了的鹅都跑了。
“娘子,多谢娘子这段时间来的照拂。”秦萱对着丘林氏还是有一点愧疚,一开始她不过是为了秦蕊有个人可以稍微照看一下。结果丘林氏对秦蕊是真好,至少秦蕊在丘林氏这里过得十分开心。
“阿干倒是知道。”丘林氏心中含怨,但也明白这个也怪不上秦萱,鲜卑人重母系,有时候母族都还能管自家外孙部落里头的事。外祖母都发话了,做外孙的难不成还要梗着脖子和外祖母对抗不成?
丘林氏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魅力,“阿干在这里住了许久,总得给我一些东西做个念想吧?”
这话说的半点掩饰都没有,她还一边说一边看着秦萱,等着秦萱有所表示。秦萱硬着头皮,想要装作看不懂吧,好歹人家还给她照顾了那么久的妹妹。于是秦萱只好拿出一把匕首交给丘林氏。
“这把匕首赠予娘子。”秦萱道。
其实这把匕首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是她平常为了方便在东市买的一把匕首而已,不过她身上也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好。”丘林氏见到那把匕首,笑的花枝乱颤,伸手接过来。
虎齿在一旁看见,眼睛忍不住在丘林氏的脸上溜达了一圈,男人一开始总是喜欢看女人的脸和身材看。
鲜卑人男多女少,又有崇女的习俗,所以虎齿打量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丘林氏发现了,操起鞭子把他打个满头包。
鲜卑女子的脾气很少有温顺的,大多数是惹火了她,就一顿鞭子打过来。和男人不分上下。
丘林氏收了秦萱的东西,心里好受点了,脸色也好了起来。安达木在一旁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结果丘林氏一记眼刀当空劈来,差点把安达木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
安达木自然是不可能和秦萱一起去盖楼家的,贺拔氏要秦萱去盖楼家,那是因为秦萱是盖楼家的外孙,是贺拔氏的亲人,他和贺拔氏还有盖楼家又不是一个部落的,自然不可能前去。
不过待会他可以跟着秦萱道盖楼家认个路,以后找秦萱也好去找人。
想到这个安达木心情顿时就愉快了。
东西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秦蕊站在那里瞅着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近,立刻吓得躲到秦萱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秦萱对虎齿不好意思的笑笑,抱起妹妹让她骑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
“哎,等等我。”安达木见状,连忙跑上去跟上。
安达木出来,自然也从家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上马就跟着走了。
出门之后,虎齿盯着秦萱只瞧,其实他盯了秦萱有好几日了。当年姑母出嫁的时候,他还记得一点姑母的样子,所以祖母就让他出来看看。结果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他还记得姑父虽然是汉人,但是也是身材高大,相貌伟岸,怎么到了这个表弟身上,就成了娘们唧唧的!
要不是他面目里的的确确和姑母有相似,不然虎齿才不认为这个娘们唧唧的男人和自家有个甚么区别。
秦萱察觉到虎齿那有些不带好意的目光,回过头来,没有半点退缩。按道理,寄人篱下总是应当隐忍的,可惜她觉得比起隐忍二字,不如告诉旁人自己也是有力量。到了以后,就算有个什么心思,也有所顾虑。
至于什么忍让,说句难听的,那样的的确确是少了许多事,但是也会让人得寸进尺。
虎齿瞧见眼前少年秀丽的眉目中含着一股戾气,甚至那双眼睛里还有那么一抹挑衅。
小小年纪,胆子可不小!虎齿原本还觉得这个表弟娘们唧唧的,结果看上去也不和他那个长相一样,像个娘们。
有种!
虎齿顿时心情好了起来,不单是好了,还咧嘴对这个那个有种的表弟一笑。
结果秦萱瞧见那一口黄牙,顿时扭过头去。
她抱紧了怀里的妹妹,秦蕊抓住她的手,有些忐忑。秦蕊才出了火坑没有多久,只觉得外面有多好,才不想到甚么阿婆家里去。
察觉到妹妹的抵触,秦萱安抚了一下她。
盖楼家人口不多,贺拔氏年轻的时候也有许多儿女,但是这些年中原不安宁,鲜卑人之间也不太平,盖楼家在慕容部下生活,自然是要给慕容部服役,家里几个儿子陆陆续续的进了慕容部的大军,这些年来,被朝廷册封的那个鲜卑都督也没闲着,不是打亲兄弟就是和宇文部还有段氏鲜卑打仗,盖楼家几个儿子都折在里头了。
这人丁算起来,挺薄弱了。
到了一处看起来很平常的院门前,贺拔氏勒住了马,“到了。”
秦萱和秦蕊两个闻言,忍不住去看了看那个看起来平常的小院子,这院子和平常汉人居住的院子没有太大的不同。
虎齿首先下马,去拍门,里头传来几句叽叽咋咋的“来啦来啦”,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探出头来。
“阿婆,阿兄,你们回来啦。”
那个少年一双湛蓝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嗯。”盖楼虎齿拿出兄长应当有的气势,把自个亲弟弟从门里头提出来,拎到众人面前。
“这个是盖楼犬齿,算来也是你的阿兄了。”虎齿道,说着还大力的在亲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
盖楼犬齿看起来还有些瘦弱,被自家兄长拍的差点立刻扑倒。
“阿兄,你是我亲阿兄!”盖楼犬齿瞧见那边马上还坐着一个小少女,虽然年岁小,但眉目生的却是极好的。结果自己阿兄一拍差点拍的他摔个狗啃屎。
“我当然是你这小子的亲阿兄!”盖楼虎齿一把将弟弟给拉起来,让他站好了给新来的两个人看。
“看看,这个就是阿姑的儿女。”盖楼虎齿给弟弟介绍,指引他去看正在下马的秦萱。
“年长的那个便是秦萱。”盖楼虎齿说起秦萱的名字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拗口,鲜卑语中可没有萱这个词儿,只能用汉话的谐音,说出口都觉得怪怪的,“那个小的就是秦蕊,是阿姑的小女儿。”
“哦。”盖楼虎齿对哪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了一眼,就去看那个被兄长抱下来的小少女。
说是小少女,其实还是个小女孩,不过年纪小,胜在已经有美人胚子的模样了。兄长的模样比妹妹还好,不过那个是少年,长得再好看顶个屁用。男人看的不是脸,是力量!
秦萱瞧见那个少年盯着自己的妹妹看,心下不悦,打算找个时间给这个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秦蕊怕人的很,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立刻缩到秦萱的怀里不动了。
秦萱将秦蕊抱到屋内,然后将屋内打扫收拾干净,让秦蕊睡下。今天秦蕊又哭又闹费了很多力气,这会困的眼皮都要粘在一块了。
安达木和她告别,言语间很是舍不得,“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不管怎么样,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脸红着骑马跑掉了。
“哎,小子,你是个男的,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别娘们唧唧的。”盖楼虎齿瞧着安达木和春心萌动的小娘子一样跑的飞快,他不由得教训秦萱。
“……”秦萱回过头来,对盖楼虎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露出来,显得格外不怀好意。黑漆漆的眼里露出的光芒,“那么可以告诉我怎么才算是一个男人?”
盖楼虎齿被她笑的背后发冷,但他怎么会在秦萱面前示弱。
“你和我过来。”
“从命。”秦萱知道盖楼虎齿叫她去,自然不是为了和她谈论人生,说起来她自从来了大棘城之后,就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盖楼犬齿忙着收拾屋子,收拾家里都是兄弟两个来,贺拔氏年纪老大了,辛辛苦苦把他们俩带大,怎么可能让老人家做这些。
他才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阿兄,你回来啦?”他一回头,看到进来的人,顿时愣住。
盖楼虎齿高大依旧,只不过他脸上霍然多出两只乌黑的眼圈,左右正好登对。
“阿……这……怎么了?”盖楼犬齿瞧见兄长这样,嘴张得足足塞下两个鸡蛋。
这、这是干啥去了?!
**
今日慕容奎议事,依然是叫上两个年长的儿子,还将喜爱的小儿子慕容明叫去旁听,唯独三子慕容泫留在自己的院中读书。
慕容泫从母亲高氏那里出来,高氏不受慕容奎的喜爱,性情也清冷,哪怕是唯一的儿子,一月到头恐怕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儿子不受父亲重用,换了平常的母亲,早就急的团团转,偏偏高氏没有半点表示,自己关起门来读三清,外头的事完全不管。
慕容泫来探望高氏,说了才不到两句话,高氏便闭上双眼不再搭理人。慕容泫知道母亲性情便是这样,告辞退了出来。
才出院子,冯封便迎了上来。
他附身在慕容泫耳边说了几句话,话语才落,慕容泫茶色的眼眸里边涌出浓厚的笑意。
“这才像她。”
冯封不知他这话里到底是甚么意思,不过也不敢乱猜测。
只是跟在慕容泫的身后。
“三郎君,郎主那里……”冯封也听说了其他几个郎君受到郎主重用的事,唯独三郎君却还没有半点消息,这让他们很是心焦。
他们这些人的前途如何,和三郎君也是息息相关。
“不急。”慕容泫道,“眼下……时机未到。”
要等,也要等到高句丽那些人坐不住的时候。
冯封闻言,连道唯唯。
慕容泫径自向慕容家的族学走去,那里有许多慕容家的小孩子在读书,还有一些年岁比他稍小的少年和师傅在讨论经典里头的错对。
慕容泫坐在席上,拿过一卷书,可是半个字却也看不下去。
那张脸代替了书卷上的字浮现在他眼前,那张脸很年轻,比印象中的面庞要年轻的多。他想见她,却也怕见她。
他……没脸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