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交换
今晚的夜有些静,下人们都说,是因为王爷发怒了。王爷发怒的时候,谁也不敢去招惹。她们一边说一边又假装故意放低了声音,做出一副害怕让我听见的样子。无非就是说,王爷生气了,全是因为我,因此我该得出结论:他生气是因为他在意我,我这个侧妃,在他心中是有些地位的。
一定又是翠倚怕我伤心,故意使出的小伎俩吧。在杨府的时候,有时候受了小委屈,她也总会想些小方法逗我开心。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过,连火光都明亮了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婢女奴仆这下窃窃私语起来,细听之下,居然是:娴姐姐突发急病!
这还了得!我赶紧拿了斗篷朝外走,不光因为我们是本家,难得的是,她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还未走出门槛,就见翠倚和芽儿背对着我交头接耳,最后芽儿握了握翠倚的手。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芽儿在前头掌灯,翠倚快来扶我,咱们得赶紧的,娴姐姐这病来得突然,怕是不妙了!”
芽儿并不应答,也不去掌灯,反而挡在了我的前头,福身道:“侧妃,奴婢觉得,这个时候您不宜去王妃那里。”
“为何?姐姐生病了,妹妹如何能不去?这于理不合。”
“奴婢愚见,下午您和王爷争执,王爷接着怒气冲天的出了若梅坞,您又自请禁足,试问禁足的人怎可随意外出呢?倘若您去了,会不会有人说王妃公私不分,偏帮着您呢?”
又道:“再者,您担心王妃,难道王妃不担心您吗?这个时候,您得保全着自己,才是解了王妃的担心哪!”
“那依你之见……”
“您先待在卧殿,奴婢们找人打听了王妃的情况,听听是好是歹,再做打算。”
“可是如果娴姐姐真有什么事……”。我还在犹豫。
“侧妃放心,王妃做王府的当家主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奴婢向您保证,绝不会有什么事。您好好歇着,有任何消息奴婢会马上禀报的。您在这屋里乱了方寸,奴婢们只怕会更加不安。”
我点点头,芽儿做事一向妥帖心细,又会察言观色。倒是我自己失了分寸,关心则乱了。
月色皎白,我趴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灯火,数来数去,都不知道自己数到了哪里。尽管芽儿不久后就来报说太医已经检查过,娴姐姐只是吃坏了肚子,并无大碍,但是我心里仍像有一块石头一样沉重。
这样的心情,我如何能够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何必要像个木偶一样的躺在床上?虽然窗外也没有什么美景可言,总比胡思乱想要好得多。可能,在心情的世界里,任何美景都无法主宰吧。
手下意识的就摸到了脖子上的银坠子,自从上一次它坠湖被捞起后,就再没离开过我的身上,包括泡澡的时候,翠倚还为此取笑过我。
我没有回应她,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在现代唯一的念想。
半月牙的形状在夜色下没有多么闪亮的颜色,只是中间最微小的水晶散发着淡淡的光。我轻轻举起来,不想对面不知是哪有一束光亮,与我的水晶形成了折射,晃得我赶紧闭了眼……
过了半响,我缓缓地睁开一只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拔腿想逃。但是刚退一步又想起,这是我自己的寝居,于是板了脸色道:“天色暗沉,王爷为何在此?还是早些歇息,莫要让人落了口舌!”
千万不要以为我说的王爷是“王爷”,他是风王。只见他一身华服,嬉皮笑脸、本色不改道:“哼!哼,谁要是敢说本王的坏话,本王就叫人挑了他的舌筋!”
我没由来的轻笑一声,兄弟俩的脾气如出一辙。风王虽然暴力,可尚有活跃的时候。可是尹临,该死的尹临凭什么搅得我心绪不宁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凭什么在俘获我的心后却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想到这里,我的脸色不由得更加冷了几分,道:“王爷自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是妾身寝卧,王爷出现在这里不合规矩!”
他不置可否:“管他的规矩!不在这里,怎么看得到小葭儿可爱的样子?哈哈哈!”
我蹙起眉:“风王爷都看到了什么?”
他开始滔滔不绝:“只要出了若梅坞,小葭儿总是板了脸。不过本王知道小葭儿还是从前的小葭儿,所以夜半和你的丫头打闹,在寝卧里搭个炉子做甜食,弄只小花猫关起来,这些小葭儿会做的事情,本王怎可错过观看的机会呢?还有……”
我的个天,他到底是知道了多少,看到了多少?要是被他说出去,那我这张脸还要不要!
轻咳一声,故意淡然的问道:“也就是说,妾身在这若梅坞的所有近况,风王爷都知道?”
他撇撇嘴:“前儿一段日子是,这几天皇兄老来烦我,不得空。”
果然,果然…我狂汗…
他凑我近了些,使劲嗅了嗅道:“今儿逮着机会我就逃出来了。这几天本王没有来,有没有人欺负过小葭儿?”
有人欺负我又怎样,那人是你哥!你能把他怎么着?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只好叹道:“不曾。”
他闻言又凑近了些:“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本王,本王定是要抽筋扒皮让你泄愤,如何?”恨恨的样子,言罢还握紧拳头在我面前扬了扬。
如果让他知道,欺负我的人就是他哥,他会不会后悔死自己刚才的言论,会不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我脑中蓦地闪过类似场景,禁不住就乐了。无意间瞥见他脖子上的坠子,好像有些眼熟。
“喜欢它?”他问。
我摇头:“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样特殊的形状,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或者是见过类似的。可是,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呢?
坠子分为两层,下层半弯的月牙上,深深烙了半把宝剑,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烛下,透着些许森白的光,越发叫人觉得森寒。奇怪的是,待风王将它举得高些,却只能见到透亮的白月牙,原来是白玉所制。莫不是,刚才的寒光一闪,只是我的错觉?
他瞅瞅已经托在掌心的坠,自言自语道:“本王也不甚喜欢它。”
我笑起来:“风王爷说笑了。这坠子又没有脚,也不会绑在王爷身上,王爷什么时候想要摘下都是可以的。又没有人要求王爷必须带着。”
他垮下脸,苦兮兮道:“你说的对,就是皇兄要我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想必皇上一定有他的道理。”
风王很是不满道:“不过就是一个破坠儿。本王觉着,还是小葭儿的坠子好看。不若,就和本王交换吧!”言罢用极快的速度扯下我颈间饰物,极快的做了交换,又极快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那半是月牙半是锁的坠儿,居然真真的挂在我的脖子上!
就在我叫出“哎”字的当儿,翠倚已经进了来。她托着杏色瓷碗,香气四溢,很快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
浑圆的糯米、米白的莲子、丰盈的红豆、浅黄的百合,王府厨娘的高超技艺,再配上翠倚精制的腌菜,果真让人垂涎,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吃下去一小碗。
我满足的哼了哼,却见翠倚双手托腮,笑得极尽温柔。于是咳了两声道:“何事?”
她依旧笑着,倒让我觉得自个就是大灰狼面前的小绵羊,哆嗦了道:“你究竟是想怎样?”
翠倚的脸凑过来,睫毛扑闪着,不停的眨啊眨,嘻呵道:“小姐可否告诉奴婢,为何小姐突然食欲大开?”
我脸一烫,偏过脸道:“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
“是么?奴婢可不这么认为。小姐似乎是见到了谁,故而一扫阴霾,可惜的是,这个人还不是王爷。”
她嘻哈直笑,我却气得跺脚道:“死丫头,说甚么胡话。平日里净惯了你,倒取笑起本小姐来了。你给我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佯装和她打闹起来。她四处逃窜,嘴巴也没有消停道:“小姐着急了!奴婢可不是说中了……”
是了,为何我明明就在和王爷怄气,寝不安眠、食不下咽的,怎地只是和风王说了会话,心情就突地变好了?
他的坠子还在,那么刚刚,他真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