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羡慕就好,说明还有羞愧之心,知耻而后勇,若是修炼更加勤奋些,一朝顿悟开窍了也说不定。”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这一众弟子吓了一跳,见是师父到了急忙起身躬身做拜。
“拜见师父!”
苏怡摆摆手,双手背负在身后,不以为意,脸色淡然的看着天空,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平时苏怡并不是十分严谨,但是刚才那一幕却是嬉闹得有些疯狂了,只怕师父早就到了,只是未曾现身,将这一出闹剧全看在眼里。尤其是殷灵薇,此时脸上潮红,方才那风骚露骨的说辞只怕是难免在师父心中留下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且无端生事的印象。
苏怡听到身后许久不见动静,知道她这些弟子心中只怕是有些惴惴不安,怕她见怪责罚,于是轻叹一口气,说道:“修道一途,本是逆天行事,自然是艰难无比,你们一时贪玩嬉闹,不过是想消解心中郁闷,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不该明知事有原委却还是不断制造事端!”
说道此处,语气一顿竟是有些严厉了,苏怡继续说道:“尤其是灵薇你,着时让为师失望!”
殷灵薇听到师父点名批评,心下一紧,头低得更低了,眼中已有泪光闪现,“噗通”一声已是跪在地上。
“灵薇让师父失望了,还请师父责罚——”
苏怡叹息一声,说道“你可知为师为何对你失望?”语气已经有所缓和。
“灵薇不该制造事端,诬陷——”
“我并非责怪你这个,”苏怡打断殷灵薇的话说道:“你原本是天资聪颖之人,对飘渺仙诀的领悟更是远超其他同门弟子,但是自从紫萱来了之后你便有些懈怠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紫萱她天资更甚,悟性更佳,你因此妄自菲薄,破罐子破摔,生起了懒惰之心,可知这是修真悟道的大忌!”
“修真悟道,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眼见得别人比你强便固步不前,自惭形秽,那就极易种上了心魔,你这一生便是无缘大道,终生不得寸进!”
殷灵薇再拜,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谢师父指点!”
苏怡曲指一弹,殷灵薇似被一股大力托起,竟不能抗拒,只得缓缓站了起来。
“都散了吧,往后不可过分嬉闹,更不可懈怠了修行!”苏怡说完,身形只微微晃动,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赫然便是飘渺宫大名鼎鼎的神技——飘渺仙踪,比之先前顾紫萱所施展的岂止是高明了数倍!
※※※
啊念愣愣的看着手中这把血红的古朴长剑,脸上呈现出愕然之色,但是冥冥之中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把剑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种水乳交融一般的亲切之感。
那些圈成环的骷髅还在呼喊,像是在朝拜它们的君王一般,只是那无穷无尽的幽森鬼火,惨白惨白的骷髅头骨终归是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啊念抬起迷茫的眼眸忽然惊醒: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念双手握住长剑,胡乱的在空中劈砍着,想要远离那些骷髅,更想要逃离这个死寂般的世界,于是剑身之上一点一点的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的光芒。
不知劈砍了多少次,忽然“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打碎了玻璃一般,啊念的脚下竟然出现了一个黝黑且深不见底的窟窿,一下子就将他吸了进去。
“啊——”
这是一间木质的小房间,只摆放着一张床,和一张小巧的桌子,简单且朴素,只是细细看去的话,便会发现房间之内无处不是吐露出一种淡雅出尘的气氛,屋内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闻之让人陶醉。
这分明是一间女子的闺房,不过此时躺在床上的却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此时这个孩童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牙齿咬着嘴唇几乎流出血来,且浑身颤抖不已,竟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辗转呻吟,偏偏又无法苏醒过来。
这个孩童正是啊念。
忽然在房间之中,一道光芒乍现,从中现出一道白色身影,正是顾紫萱。
顾紫萱快步走到床前,看着正痛苦不已的啊念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毕竟没什么经验,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啊念的头抱起枕到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小心拍打着啊念的心口。
“不怕——不怕——”
梦中,那漆黑单调的黑洞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恐惧的阴影一直占据着啊念那幼小且又无比虚弱的心,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是无穷无尽般的折磨着他那单薄的身躯,直至某一刻,一丝温暖有如绝境之中的一抹阳光忽然绽放,又仿佛永恒死寂中出现的一丝光明,瞬间照耀了整个幽暗世界。
啊念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去抓住那一丝温暖,那愿望无比的强烈真挚,以至于他想大声呼喊:
“等等我——”
仿佛祈求了一世的奢望终于得到了实现,啊念竟抓住了那一丝温暖,那丝温暖竟如触电一般开始退缩,啊念自然不甘放弃,死死的抓住不放,于是周围的事物开始剧烈的回缩,直至那丝温暖的源头。
梦,终于醒了。
顾紫萱脸色潮红的看着怀中的孩童,没想到第一次被异性抱住竟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感觉古怪,又没法发作,总不能对着一个刚刚做着噩梦的孩子发火吧。
此时正是这么一个情景: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死死的抱住了顾紫萱的脖子,一副生怕她会消失的惶恐模样,就如同走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母亲一般。
顾紫萱顿觉无辜,此时此刻倍感滑稽,且又哭笑不得。
“真是自找的。”
啊念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双清澈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睛正对着自己。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圣洁、空灵,仿佛可以净化这世间所有罪恶!
“喂喂喂——你还要抱多久,我脖子都疼了——”
顾紫萱轻轻地扒了扒啊念的小手,竟没有扒下来,眼前这小子,个头不高力气倒是不小,本想再加大点力道,又担心伤到啊念,毕竟修道之人的力气是无法跟凡人相比的,苦笑一声只得作罢,任由啊念抱着自己。
啊念回过神来后,环顾四周,所见的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木质房屋,心里虽有疑惑,却是本能的松开顾紫萱,忽的又想起那惨死的几个伙伴,以及梦中所见到的森罗景象,惊叫一声,竟是往后一退猛的钻进被子里,死死的抓住被褥,只躲在其中瑟瑟发抖。
顾紫萱一拍额头,顿觉头疼,好不容易唤醒了这孩子,没想到醒来后竟是把她当成什么可怖的事物了,竟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你出来啊——我不是妖怪——真不是——”
顾紫萱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伸手去掀被子,尝试了数次却是不得成功,一来怕力道大了伤到了啊念,二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只怕越扯越糟。许久之后,一咬牙猛的掀起被子一角竟也钻了进去。
四目相对,顾紫萱呵呵一笑,说道:“你看我,真不是妖怪——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妖怪吗——”
啊念摇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想起了那一抹白色豪光中出现的那道倾国倾城的美丽身影,忽然惊叫道:
“仙人!”
顾紫萱一愣:“仙人?”微一思索才明白啊念所指,不禁莞尔一笑,“嗯嗯——我就是仙人!”
谨慎的将被子掀开,顾紫萱说道:“这里是飘渺宫,九大修真门派之一,我们现在的地方叫做神女峰,这里便是我们神女峰休息的居所——这里是我的房间,哦,应该说是仙人休息的地方。”顾紫萱暗暗吐了吐舌头,就这么忽悠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虽说有些违背仙心,但隐隐约约又有着几分好玩刺激。
啊念愣愣的看着眼前仙子也是的女子,眼现迷茫,听不懂顾紫萱说的什么飘渺宫、九大门派之类的东西,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大概是仙人睡觉的地方。
顾紫萱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念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大家都叫我啊念。”
“啊念?”顾紫萱小声重复了一句,明白这应该是一个小名,山村中的孩子大多起名比较轻贱,意为好养活,于是又问道:“你父亲姓什么?”
啊念想了想,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他啊念,至于父亲的姓氏,只是偶尔一次听见母亲说过,似乎姓“司空”两个字,于是答道:“爹爹姓司空。”
顾紫萱皱眉,司空这个姓可不像是山野村落中的姓氏,只怕眼前这小孩的身世颇为不凡,忽然又想起师父一次提到的修真界趣闻,说是两百年前九大修真门派之中的阴阳宗圣子拐跑了玄冥教中的圣女,且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关乎两派声誉,皆是暗中行事低调寻找,生怕其他宗门知道后看笑话,但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何时此事竟是闹得沸沸扬扬,修真界人尽皆知,两大门派终是闹掰,因此很是打了几架,互有胜负,也因此两大宗门的仇怨结得是越来越深,而此事事件中的主角之一,阴阳宗的圣子便是叫做司空圣。
顾紫萱想到这里顿觉荒谬,那阴阳宗的圣子和玄冥教的圣女皆是两百年前的人物,怎么可能现如今留下这么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且不管不顾的,若不是自己追缴异兽恰巧解救,只怕已经死在了异兽口中。
想不透彻便不再去想,顾紫萱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么你就叫司空念了。”
啊念重复道:“司空念?”
倒是曾经隐隐约约听见过母亲这么叫过自己,想到现在村子中已经只剩下自己了,母亲生死未知,多半也是惨死在异兽之乱中,心下黯然,伤感顿生,又想到既然父亲姓司空,那么以后自己便叫司空念好了。
顾紫萱正待问些其他事情,忽然心下警觉一起,摇头看着屋角某处,只见那里出现一抹白光绽放,首座苏怡的身影缓缓呈现出来。
“师父——”
顾紫萱正要躬身轻拜,苏怡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适才见到顾紫萱的神识竟能察觉到施展飘渺仙踪的自己,心下倍感欣慰,环顾四周,目光移到眼前这个三四岁大的孩童身上,见到司空念一身破旧不堪的山野粗衣,且身上脏乱不堪,蓬头垢面,顿感不适,脸上嫌弃之色一闪而逝。
“他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顾紫萱恭声应是,苏怡微微皱眉,神女峰的规矩她自然是清楚的很,心中颇有些不喜,哪怕只是个孩子,但不做禀报就带回山上却是有些任性而为了。
“掌门有令,明日带着那些幸存下来的父老乡亲们上飘渺仙宫觐见掌门,你明日将他带上飘渺仙宫,交于执事弟子便可。”
“是——”
顾紫萱应诺,苏怡不再多说,心念一动,飘渺仙踪发动,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似乎有些不高兴!”
顾紫萱眉头皱的更紧了,看向司空念,忽而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倒是忘了师父素来洁癖,你这小子一身脏乱,形象如此不堪,当然难入师父法眼,等会仙人我去给你弄点水好好洗洗,清理干净了,师父见了才会欢喜。”
司空念却是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句,只是盯着顾紫萱愣愣出神,那一颦一笑似乎恍若仙子下凡,让人心生敬仰爱慕之情,不自觉的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等到顾紫萱拉着他的小手出了屋舍,他才清醒过来。
“咦——那个凶巴巴的大婶去哪里了?”
顾紫萱一个趔趄,脸皮抽了抽,差点摔倒在地。
“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