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下去,石壁的门缓缓开启,没有任何障碍的,他们入目之处,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床边瑟瑟发抖。
她已经担惊受怕了很久了,除夕夜的时候,她本来满心的忧伤,她做好了要一个人在这地下过年的准备,因为那个人跟她说了,过年他会在外面过,她曾看着头顶上空隐约可见的光亮发呆,她知道,那是她好久没见过的烟花。
原来,在地下的日子是这样的,虽然难熬,虽然也曾经幻想着再回到那烟火气充盈的人间,但是女人更多的是对那个人的心疼,原来,他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大的,或许多少次,他想要去长街闹市看一看,却总也不能。
而她,只不过,在这里待了三年,却已经觉得难熬至极,更别提他……这么多年……女人想着想着,心中就平静了。
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因为这地宫的布置,她知道在石室之内的时候,石室之外很少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但是石室外面听石室外面的声音会比较容易,也就是说,地宫之内每一个房间的隔音都是很好的。
这三年来,在易虢端不来的时候,她很少听到外面的声音,可是在那个除夕夜,她听到了……
之前的脚步声没有听到,但是后来,她听到了什么在怒吼,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像是什么怪兽,却比她见过的任何的怪兽还要可怕,还有人们凄厉的呼号,透着挥之不去的绝望,听得她心惊肉跳的。
她担心那里面有她唯一还在意的那个人的声音,她想要出去看看,可是这扇门,她从来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开,从来都只是那个人进来见她,虽然他最近来的越来越少,但是在她的心理,对于他没有丝毫的怨恨。
所以除夕夜,女人是在心惊胆战之中度过的,但是却只能听着,无能为力,满脑袋都在胡思乱想那个人有没有事,她期待着哀嚎着的是他的敌人,盼望着那个人能快点开开这扇门,让她看看他平安无恙。
可是,没有,不仅仅是除夕夜没有人进来,大年初一这一天,女人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等的人,除夕夜的食物已经准备好了,她因为没什么心思吃,所以大年初一这一天,虽然有些反常没有人来送饭,但是却也不缺吃的。
但是她担惊受怕了很久这是真的,等到她心心念念的这扇门终于被打开的时候,她猛然抬头看着门口,却发现门口站了四个人,她仔细看着那四个人,目不转睛的辨认,可是看了好久,也没发现他,于是,她的一颗心渐渐地往下沉。
那四个人两前两后地走了进来,女人看清楚了,走在前面的是两个在相貌和气度上都非常出色的人,女人是在一个小村落成长起来的,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子,见到易虢端已经是惊为天人了,而眼前这两个人,是她从没见过的出色,所以当这四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悲伤的尘埃落定了。
是了,那个人,不是眼前这四个人的对手,一看就是……即便用再多的手段,现在看上去,也是那么上不得台面。
莲歌他们进了门之后,果然看到了一个趴在床边看上去满脸愁苦与惊讶的女人,不过,看她那样子,莲歌多少也猜到了,萧长暮猜测的大概是对的,这个女子对于易虢端大概是真爱了,因为此刻她的脸上,没有见到救星的欣喜,没有可以走出这里的期待,那些担心,完全都是在担心易虢端吧?
两边对视,竟然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莲歌看了一眼显然不打算开口的殿下,无奈只好她开口了,这个女人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凶恶的人,莲歌也尽量看上去乖巧和善一些,走近那个女人,“打扰了,你是……易虢端的嗯,皇后?”
按照之前他们猜测的,莲歌问道,虽然这么说,她自己都觉得很可笑,但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女人显然也知道对方是在犹豫什么,“没关系,我叫秀儿,姑娘随意称呼就好了。”秀儿默认了之前莲歌说的身份。
“哦,秀儿啊,”莲歌笑笑,“易虢端这个人现在挺安全的,我们救了他。”莲歌丝毫不隐瞒他们做的好事,“只不过他受了点伤,现在我们的大夫还在给他诊治,性命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这一点姑娘可以放心了。”
秀儿的眼神果然亮了亮,可是转瞬就暗淡了下来,“放心……姑娘说笑了,落到你们手里,他估计也难逃一死吧?”
莲歌无语,这姑娘看上去是个老老实实的人,但是涉及到易虢端这种她心爱的人的时候,说话像是刺猬一样带刺,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难受,莲歌还没怎么样,萧长暮首先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知道自己在找死还找的这么理直气壮?”
萧长暮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神色比面对暗卫的时候还要冰冷,尤其是刚才这女人还对小丫头说话很放肆,朝堂上尚且没有几个大臣受得了九殿下的气场,更别提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女人,那秀儿瞬间就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感觉半天直不起腰缓不过来。莲歌看着萧长暮笑笑,“你别生气,你今天不能动怒。”
然后,秀儿就惊讶的看到,刚才那煞神一样的英俊男子,在小姑娘柔声细语的一句话之后,就变得温和了许多。
“听你刚才说的话,你是已经知道易虢端是做什么的了,是吧?那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掉脑袋的大罪不说,而且,还要整日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远离你的亲人,远离繁华的人世,这么多的代价,都值得吗?”
秀儿被萧长暮那短短一句话震慑的半天没敢开口,莲歌问完了这句话,她也是缓了好久才稳定了心思,“是啊,跟着他,的确是要吃很多苦,可是若是不跟着他,我怕是吃苦的机会都不会有。”秀儿有些忧伤地说道。
莲歌眨眨眼,看了一眼萧长暮,然后又转头对秀儿说道,“听上去,是个你被他救下了性命的故事,对吧?”
秀儿起初有些惊讶这小姑娘的聪明通透,但是转而就想明白了,能站在这个气势雷霆万钧的公子身边,能一句话就让这个公子变了情绪,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对,说起来,我不敢答应姑娘说的什么皇后的称谓,我也知道,他是痴人说梦,可是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他不得不做的一个梦。”
“所以,其实这里不清醒的,只有他一个人是吗?那些属下们想要拿的是钱,姑娘想陪着他,大家一起陪着他做一场旁人能看清楚的永远都不能实现的梦?”
“姑娘可以这样想,可是,我是真的心疼他,也是真的想要报恩,我出生的那个村落……姑娘刚才问的,舍弃家人,值得吗?可是,我没有家人了。”秀儿自嘲笑笑,“我知道我自己也是罪无可恕,姑娘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莲歌点点头,“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出去,姑娘说吧。”
“就如刚才所说,我没有亲人,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人卖给了这胄城附近村子的一户农家,因为那家人不可能有孩子,还想要延续香火,所以买了我,可笑的是,买我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傻了还是瞎了,竟然把我一个女孩当成了男孩,直到后来才发现。”
莲歌听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听着秀儿说道,“他们被人贩子骗了,但是那人贩子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买我的银钱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大一笔开销,所以,他们着急,生气,也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莲歌见过了很多的残忍,对于人世间这些事情,渐渐地也不会太惊讶了,只是心中那些酸楚和无奈好像从未削减过分毫,“这些……很没道理啊,根本不是姑娘的错。”
“可是,没有人跟我讲道理啊,我从小,就是在打骂之中度过的,从四岁开始,就逼着给那家人做饭,不管烫到了切到了,把自己伤成什么样子,我小时候忍不住的时候还会哭,可是我越是哭,他们就越是骂我赔钱货,说我没用,打骂就更剧烈……”
莲歌叹气,“也算是禽兽不如没有心肝了。”
秀儿继续说道,“于是,我后来知道了,哭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学着坚强,后来,他们又省吃俭用的,终于买来了一个儿子,于是,他们那个儿子也加入了欺辱打骂我的行列。”
“我一直忍气吞声,直到三年以前,我们长大了,那个家,老天开眼,还是穷的家徒四壁,于是他们开始发愁自己儿子娶媳妇儿的事了,觉得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