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中部城邑,蒲邑
自勒都走后,薛献几人便从石邑出发,买了辆马车,一路直奔蒲邑城。
蒲邑位于晋国中部,居于三个大城邑之间,是个富庶之地。与战后一片破败之气的边城大不一样,这里的百姓生活安乐,氛围一片欣欣向荣。街上商肆林立,行人如织,小贩们热热闹闹的吆喝生意,栽满货物的车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街上,薛献一行人正在采买。子璋年纪小爱热闹,拉着子固远远的走在前头。子稷和师叔薛献落在后面,一边在摊子上挑拣些有用的,一边说着事情。
“师叔,咱们到蒲邑也有几天了,怎么四处也探听不到尹堓大夫的消息,该不会还未到吧?”子稷问道。
薛献摇了摇头,道:“不应该。前一阵子得过一封传信,按信上的他们走的路线,这个时候尹大夫他们应该到了才是。也不知路上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子稷皱起了眉,道:“迟迟不来,总让人心里不安,师叔,不如我派一些人手出去,看看能不能和尹大夫那边接上头。倘若是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我们这边也可随机应变。”
薛献点头道:“可以,但是派过去的人定要选谨慎机变的人,尹大夫那边定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千万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子稷颔首道:“我明白。”他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子璋兴致勃勃的背影,摇了摇头,道:“尹大夫苦心谋划只为他,可他倒过得轻松。”
“这也是尹大夫的一番苦心啊。”薛献叹气道。
“瞧他那开心的模样,看了光让人来气。”子稷说着,快跑了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子璋的后衣领,用指节朝子璋的脑袋上用力一敲。
子璋抱头呼痛,大声抱怨道:“子稷师兄,你干嘛又无缘无故的打我。”
子稷又敲了他一下道:“谁说无缘无故,你买了那么多无用的东西,胡乱花钱,打你两下是轻的。”
“钱又不是我出的,是子固师兄出的,你怎么不打他,光打我?”子璋大声的反驳道。
子稷闻言还要再敲他,这时,子固却伸手挡了一下。
子固朝子稷笑了笑,没说话,但眼神里意思很明显。
子稷无奈,送开揪住子璋后衣领的手,对子固摇头道:“你就是对他太好了。”
子固笑道:“职责之所在,我也没有办法,自小护他,倒成习惯了。”
“这小子凡事都往你身后钻,你也惯着他,凡事都往他身前站,你这样宠他,我看迟早—”子稷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口,气的手拍了下腰,又对着天吐了口气,道:“不说你以前,只说你现在是他师兄,你可以适当管教管教他吧。”
子固只是笑,他摸了摸子璋被打痛了的头,温声道:“还小呢,况且也吃了不少苦。现在是难得的好时光,让他放纵些也无妨的,等回了国就不能如此了。他不能如此了,我也不能如此了。”
子稷闻言,倒也一时无话。
子璋听了子固这番话,咬了咬嘴唇,眼珠子转了转,去看子固。子固也看着他,笑着对他说:“没事了,你师兄不会打你了。”
子璋去牵子固的袖子,低垂下头,道:“是不是回国后,你就再也不能当我的子固师兄了?”
子固愣了愣,而后弯下腰,看着子璋,认真的道:“师兄只是个称呼罢了,不必太过纠结,你只要知道我还是我、心还是那颗心就行。”
就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骚乱,一群人马飞快从远处疾行而来。快马飞奔,行人纷纷避让,但总有躲避不及的人。眼瞅着就要撞上人了,纵马之人只得紧急勒马,那马应是军马,行止十分听话。
马上坐着的是个中年男子,身材较为魁梧,他一脸的急色,大声驱赶着行人:“赶快让路,赶快让路,人命关天的急事。”
行人看他说话凶,不敢招惹,依言往旁边让路。
马上的人不经意的在行人堆中看到了个一头白发之人,只觉着有几分怪异,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眼熟的同时又十分陌生。但此时他心急如焚,也就顾不上了,行人将路一让开,就飞快的拍马离开了。
待那队骑马之人走远了,街上很快也回复了秩序。百姓们手指着远处,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薛献有些在意适才马上之人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
“师叔,怎么?可有不妥?”子稷回头,留意到师叔的表情,便快步回到师叔身边,开口询问。
薛献仍旧皱着眉,道:“不知是否是错觉,但总觉着方才有个人或许认出了我。”
“师叔可认识那人?”子稷问。
薛献摇了摇头,道:“不认得。过去我曾在晋国的王都行走过,也卷入过不少风雨,或许还有人能认得我。不过,那都是快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人大多已长眠,想来也再没有什么牵扯了。”
那马队刚跑出长街不到百米,为首之人突然勒马,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他一停马,身后的属下们也急忙跟着他勒住了马,问:“大人,何事突然勒马?”
为首之人名叫诸闿,乃范氏的一名武臣。他没有回答,而是当即调转马头喝道:“全体听命,调转马头,重回长街。”这队人马皆是武臣出身,闻言二话不多说,立刻依令而动,重新朝着街面的方向奔去。
诸闿一边打马一边同属下解释道:“我想起来了,方才那白发之人分明就是小神农薛献,虽不知他为何白了头发,但那张脸、那双眼睛我绝不会忘。”
他的属下显然也是听过小神农名头的,闻言一惊:“小神农薛献?十年多未听过他的消息了,大人,您确定那是他?”
诸闿道:“定然是他,纵然样子有些许改变,但神情气质没有变。”
“倘若能请回小神农,中军大人必然高兴。”属下道。
诸闿的马队此时已经回到了大街,他的目光开始飞速在街面上寻找薛献的身影,他一边看一边对身边人道:“不是倘若,而是必须,必须请回去,不管用方法,一定要带回去。”假如让中军大人知道他们遇上小神农薛献而未能带回来,他们定然要以死谢罪了。
此时,薛献几人正隐于长街的一个巷道里。听到了街上骚乱又起,子稷微探出看了一眼,道:“师叔,方才那队人马又折回来了。看起来,样子似乎在寻人”
薛献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心中隐约猜测他们折回来的目的怕是自己。
子稷也猜到了,皱起眉头道:“师叔,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薛献想了想,果断的摇了摇头,道:“对方回来必然是认出了我,我们若是跑他们定然会四处打听搜寻。我们在蒲邑也住了好些天了,经不住他们他们的打探,若是引起骚动,怕是不好。倒是不如我先现身,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再静观其变。我并无仇家,他们寻我最大的可能便是冲着我小神农的名头而来,应是有要紧人物等着名医诊病。”
子稷颔首,道:“师叔说的有理,我与子固先带子璋离开,先避一避,师叔您且自小心。”
“好,届时无论如何,我都会尽量留下讯息给你们。不要擅动。”薛献说完,从巷道走了出去,就近入了一家食铺,坐在了显眼的靠窗之处,只等着那群人上门来找他。果然,没多久,诸闿带着一干人等便进了铺子。
诸闿一进铺子便快步朝着薛献坐着的案桌大步走去,做出一脸的喜色高声道:“薛先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您,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薛献只坐着不动,只淡淡瞥了诸闿一眼,道:“你我并不相识,怕是认错人了吧。”
诸闿立在一旁,对薛献施了一礼,道:“在下诸闿,中军范大夫门下家臣。您或许并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却是认得您的。十年前,在下还不是范氏家臣,只是王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巡查护卫罢了,有幸跟着主子见过您多次。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但您的模样在下实在是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认错。”
薛献没有回答,只笑了笑,道:“是么?”
诸闿也稍稍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道:“先生,在下知道您已经避世多年,换做其他时候,我也不会轻易来叨扰您,但现在王都内有一位贵人身染重疾,需得小神农您出手相救才行。那位贵人您也认得的,正是范吉佑大人,在下记得清楚,先生您也曾同范吉佑大人一起把酒言欢过。在下这番来就是奉了中军大人之命,诚心求您出诊王都,为范吉佑大人诊病的。”诸闿言罢,朝身后属下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呈上一个匣子。
诸闿亲自接下,放置到薛献眼前,当面打开。匣子里装有五颗明珠,珠光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诸闿道:“这是东海出产的明珠,是难得的好物。我知先生见多识广,想必您必然清楚这珠子的珍贵之处。我家老大人因范吉佑大人的病,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因此不惜重宝,诚心求您,请先生一定答应。倘若能医好那位大人的病,还另有心意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