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天色微明,阳光怯怯的自窗角中溜进来,照在子贡身上。

自云冲波离开后,他一直没有动过。

中间,公孙出去了三次,都很快就回来,每一次进来后,他都一言不发,垂手站在子贡身后。

“走了?”

阳光照在身上,似乎也令子贡复苏,终于开口发问,早有准备的公孙轻声作出禀报。

“约一杯茶之前出的城,叫了两辆车,太史霸骑着驴在前面带路。神色很差。”

犹豫一下,公孙更向子贡禀报,据现场的观察,太史一行中,有一个很可疑的年轻人,从外形上来看。

“……似乎,是天机紫薇?”

躬身,表示这正是已方的判断。之后,公孙默默退后,不发一言。

“嘿,问吧。”

沉默当中,子贡举起一个手指,淡淡道:“为什么放过不死者?或为什么放过那个小子?那个都可以。”

“但……只能问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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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已来到锦州城外,取道是西南方的水路,在进入山道之前,太史霸在确认孙雨弓仍在沉睡之后,将队伍停住,沉着脸,发问。

“什么为什么?”

“所有的为什么。”

醒来的时候,子贡早已离去,太史霸所面对的,是一个面无笑容,只要求他尽到保护责任,把自己和孙雨弓带离锦官的天机紫薇。

在回忆中没有天机紫薇的出现,只记得自己是怎样羞愤交加,终于失去知觉,但心智一流,将种种讯息收集分析,他仍是大致可以推导出发生了什么。

“不用说抱歉……相信你也不会说。”

背对着天机紫薇,太史霸整个人都沉没在巨大斗蓬当中,声音并无软弱或是动摇的迹象。

“从一开始,我就在提防这是你的安排,但到最后,我却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是为你火中取栗……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当然不会说抱歉,不过我会说谢谢,你的付出,的确令我收获很多。”

神色坦然,言语中不作任何避讳,天机紫薇的态度,令太史霸感到意外,更发出干涩的笑声。

“好家伙,这样子不作保留的说话……这样的尊重,这样子由你所给的尊重,是我梦想多年的东西,却在我完全失败之后得到……还是说,我从来都只是自以为理解了你?”

“这,的确是我的尊重。”

神色轻松,天机紫薇表示说,在过去,自己对太史霸一直都有顾虑,顾虑……他的不成熟。

“我一直对你寄以厚望的,因为,在云台山上,有得是强者,却不多智者,而,能够理解黑暗之心的智者,更是没有。”

透过太史霸的众多议论,天机紫薇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能够胸怀黑暗之心的男人,但,在放出种种议论的同时,太史霸的行事却是有理有节,并无逾规。

“你谈得太多,却作得太少,而离开云台山,更让我觉得,你不过是又一个对成功充满浪漫想象的年轻人,虽然你‘了解’黑暗,却不‘懂’它,你只能将之停在嘴上,却没有足够的气度来以之行事……所以,在我的计划中,一直都把你设定为可以在某些情况下牺牲的选择。”

“而,现在呢?”

“现在,我很惊讶,因为我看错了你,但也很高兴,因为……这样的你,会更加有用,更加重要。

话题突然一转,天机紫薇告诉太史霸,他的猜测没错。

“早上离城的时候,我的确是故意让人看到我的样子……这是诚意,也是为了少一点麻烦。”

“所以,是你赎下了我?用什么?”

对子贡的认识只有这一次而已,却已令太史霸确信,此人,绝对是那种一旦出手,就不留余地的人。不会如什么武神强者般,作些惺惺相惜,留待来日的事情,自己与之对抗的越凶,越久,结局必定越惨。

“用什么并不重要,重要得是,你值得。”

带着奇异的笑,天机紫薇道:“有野心是一件好事,有黑暗之心更是一件好事……大圣光耀如日,但,能为人君者,却必定是刚柔必济的人物。”

“你……要我来替你把手插进脏水里吗?”

“第一,不是替我,第二……更多的时候,应该是血水。”

透过子贡所压迫出的发现固然惊人,但……从另个角度来看,能让天机紫薇一直看之不透的人,岂非更加可贵?

“使功不如使过吗?所以……我才讨厌你啊。”

“策士的世界,只有成与败,没有是和非……何况,因为大圣的完全光明,就更需要我来掌握黑暗。”

“今次的考验与我计划相差甚多,但到最后,仍有机会觅取同归,现在,问题只是……”

略略伸出右手,天机紫薇淡淡道:“你,是否已经作好准备,要步入黑暗了?”

“真正的,不再停在嘴上的,要用行动来实现,来推动的黑暗世界……你准备好,要走进来了吗?”

沉默良久,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太史霸慢慢屈伸双臂,周身骨骼,皆发出咔咔的响声。

“我明白了……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杀掉黄麾绍?”

看着太史霸的背影,天机紫薇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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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孺子可教也。”

只被允许提出一个问题,深思之后,公孙发问,不管那是谁……他赎下太史霸,用得是什么代价?

听着这问题,子贡满意点头,作出称许。

“正确的选择,这个答案,也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我之放过不死者,正是因为这个答案。”

告诉公孙,“对方”为了交换太史霸的理智,开出了可以更简单和更彻底破坏掉云冲波的选择。

“的确,我早该有所察觉,这一代不死者,并非雄霸王者,性格上属被动,虽有责任心,却没有那种要主动承担一切的责任感……在他,私人感情的羁绊,可能会比‘天下’更加重要。”

而且,不仅如此,距离“真正强者”的境界,云冲波始终还欠一步没有迈过。

“他对自我有怀疑,这一点我也有所发现,但他的怀疑,却不仅是对自己的‘道理’、‘规则’,而是更进一步,对着他‘自己’……嘿,我其实该为此而更加放心他才对,没有‘自信’的人,便行恶,也不会走到多远的。”

但现在,这对子贡的目标却成为一种麻烦:对“自我”没有高度的认可和尊重,云冲波便是甚容易被外人影响的那种个性,尤其是那些和他最亲近的人,换言之,就算子贡能够破坏掉他对太平道的信仰,他也可能只为了某人,或某些人,就继续对太平道加以支持,增益他们的事业。

因此,子贡作出决定,要把云冲波作更加彻底的毁灭,不仅是破坏掉他对太平道的信仰,更要破坏掉他作为人的自觉,要把他撕裂成为任何人都没法利用的行尸走肉。

“不过,这却不是现在可行,要让不死者完全觉悟到自己的可悲,我们还需要一些外来的助力……那助力已在路上,三五天内,大概就会进入锦官城了。”

给出指示,子贡要求公孙作出一些安排,等待将会从南方而来的“助力”。

“弟子明白了。”

说是明白,公孙心底其实还有所怀疑,作为在子贡身边追随最近的人,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子贡的说话并非虚饰,却,似乎漏掉了一些什么没说。

但想归想,却不必说它出口,躬着身,公孙接受指示,从子贡前退走,去作出安排,等待那据说已在路上,近期便可进入锦官的,能将云冲波完全破坏的“助力”。

(但是,明明是来支援不死者的战力,为何……却会成为我方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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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公孙退走,子贡的眼中,闪过难以捉摸的神色。

(聪明,不过,天资所限,这已经到顶了吧?)

一直有意栽培这弟子成为下一代子贡,但也一直都无奈的承认着对方的天资的确有限,短时间内,子贡竟有些羡慕天机紫薇起来。

(如此优异的人才,可惜,不能为我儒门所得啊……)

闭上眼睛,子贡开始默默盘算,将天机紫薇所提供的资料与自己业已掌握的情况合并分析,拟想战法,务求它日可以一击制胜,将云冲波彻底击倒。

(但,他最后那一句话,到底算怎么回事?)

不觉又睁开眼睛,子贡竟罕见的流露出些些忧色。

(强者要多作努力,而弱者也能分享的世界……可以归纳到这一步,并非他现在的阅历见识所能作出,而且,这措词,竟和记载中惊人的相识……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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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自信”的家伙啊……如果你能在性格上稍稍象样一点,也不致于落到这么惨呢。)

在重新确立了双方的立场后,天机紫薇的确开始给太史霸以更高的信任的尊重,也告知了他更多的情报,譬如,云冲波今次所面对的全面情况。

在听到说子贡竟然会答应某人,尽力把自己限制在仅破坏“不死者”,却保留“云冲波”上,太史霸实在觉得很愕然,而当天机紫薇稍作提点后,他更已觉悟到这件“好事”却由于云冲波的“好脾气”,将成为“不可能”。

(那个小子……不过,说起来,真是异类,婆妈也就罢了,居然还没主见没主意,这样的人能够成为强者,真是狗运。)

并非看不见他人优点的类型,太史霸很坦然的承认着云冲波的诸多优点,也在心里承认着这是足以和自己平手相斗的强者,但同时,他也始终坚信,假以时日,自己必将比云冲波有着更高的提升空间。

对“自我”的高度认同,乃是任何最强者的起码特质,完全相信自己的抉择,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完全相信自己所行的路,不管将要踏过多少障碍,故且不论天地八极那个辈份的人物,便当今年轻一代的优秀人物中,象先豪迈、开心怠懒、英正邪狂、太史偏执,金络脑深沉练达、流赤雷不通人情、萧闻霜稳重坚忍、何聆冰决绝狠辣……何止各各不同,简直背道而驰,但,在对“自我”的认可上,在对“自已所行之道”乃是“正道”的问题上,皆不会如云冲波般,时时有所怀疑,时时被人左右。

(不过,连我也看得出,子贡更加不会看不出吧?能够让他同意交换的,更多的该是情报,那能影响不死者的女人的准确消息……唯有云台山这样在太平道中有深度渗透又一直保持合作的组织,才能准确掌握的消息。)

“那都不重要了,现在,青州的一切已和我们无关。”

口气轻松,似浑不在意,但这却更令太史霸有所怀疑:对天机紫薇意图操作至“两不相胜”,而诱发儒门与太平道全面恶战的意图,他自信绝未判断错误,在此基础上,他很难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价值,来让天机紫薇不惜放弃原有计划,帮助子贡把不死者完全毁灭?

对天机紫薇的能力有着深刻认识和高度评价,太史霸相信,他的每一步行事,都不会是就事论事,必有后着,一如此次,无论子贡有多么难以沟通,他也必定有不止一种办法把自己赎下,换言之,之所以用“萧闻霜”的情报来作交换,必是因为这样的交换乃是诸次交换中最具利益的一种。

(据说,玉清是属于对“不死者”相对不太重视的一系,难道,这也是双方默契下的产物?)

自入伙锦帆贼以来,太史霸对南方诸大势力的认识已颇不少,但想来想去,仍觉得不可能是这样。

(奇怪,那到底是什么……我没道理想不出来!)

恨恨的,太史霸颇觉忿忿,一小半,倒也和孙雨弓有关。

(那个好狗运的小子,如果不是身为不死者,八辈子也别有所成就,更别说让小弓这样注意……慢着?!)

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如雷殛身,太史霸一时竟控制不住周身力量,寒气猛吐,立将胯下壮驴冻杀!

(不破不立……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他竟然是想……)

胆色过人,在生死线上也走过不是一次两次,但,今次,太史霸真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他竟然相信……他竟然相信,那小子……可以凭一已之力,战胜子贡?!)

太史霸的异常动作,当然给车夫们造成干扰,但,在他们失措之前,天机紫薇已先从车里迈出,一边丢出银子将他们安抚,一边走到太史霸身前。

“既愿意走路,我们便散散步好了。”

将速度和心情一起压住,跟着天机紫薇,太史霸深深呼吸,却总是压不住澎湃心潮。

(对……在那样随波逐流的情况下,他仍然可以锻炼到与我们同级,那么,若将这一关突破,若找到自己的‘路’之所在……他的前途,他的前途……)

震惊当中,却也觉得眼前豁然开亮,太史霸颤着声,道:“你……你到底准备作什么?”

并不回头,天机紫薇悠然道:“我准备作什么?问你自己也可以。”

“若你我异地而处,你会怎么作?”

怎么作?

怔怔站住,嘴角浮现惨笑,太史霸咬着牙,一字字道:“我……我会尽快,努力,弥补掉当今最大的危机。”

“好。”

声音愈显轻松,天机紫薇道:“那危机,是什么?”

“……不必废话了!”

声音忽显激烈,却立刻压低,太史霸回头看看,确信孙雨弓未被惊醒,方压着嗓子,道:“若我是你,若不死者能通过子贡的考验,我……我……”

似哽在喉,太史霸颤着声,“我”了几次,方以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挤出来道:“……我便会遣使太平道,求结婚姻之好!”

轻声一笑,天机紫薇并不就这答案作出评价,只挥挥手,道:“既你相信我该这样作……很好,你便按照这个思路,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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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还真有你这种天才啊!)

瞪着眼,帝象先努力用眼神表示出自己的愤怒及至鄙视,对面,敖开心很干脆的一摊手,摆出一幅“我那想到会有这种鸟事?”的无赖嘴脸后,便干脆闭上了眼。

两人都没说话,因为……不方便。

“新收嫌犯两名,押甲九、甲十……关门。”

毫无活力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渐渐远去,只留下两名更加没有活力的白头狱卒,木然的坐在门边,混浊的眼光自两人身上扫过,就象是看到两块木头一样不作停留,连一点点的好奇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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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那个章鱼玩偶的来历感到怀疑,两人前去杂货店查探,孰曾想,店内一片血腥,那卖玩偶给他们的店老板被人活生生剖作两块,死的惨不堪言,偏生此刻,一群官捕又踹门进来,把两人抓个正着,不由分说,先行押解回衙是也。

(我说,你难道就准备这样睡了?)

(那你想怎样?炸狱不成?)

两人当然明白自己不是凶手,也相信那群官捕绝对不会刚巧“就在那里”,因为感兴趣于对手的后着会是什么,两人不作反抗,乖乖的被投入大狱。

(至少,这说明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算是一件好事吧……)

闭上眼,帝象先缓缓调息,更开始默默回忆适才所见的一应细节,力图整理出一些头绪。却忽地被对面惊动,愕然开目。

(这个手势……他是什么意思?)

似不愿惊动其它人,开心连续打出甚为复杂的手语,怔一怔,帝象先方才认出,开心所打的乃是军中专用的旗语。

(友军遇袭……见鬼,两个人都在这里,有个鬼的友军……糟!)

脸色也是一变,帝象先终于想起,自己一行前来的,的确……还有第三个人。

(怎么办?)

看着开心询问的眼神,帝象先犹豫一下,双手交叉,作出“固守”的旗语。

(从被抓到现在,快两个时辰了,如果真有出事……早已出过了。)

默默点头,敖开心打出“收兵回营”的旗语,慢慢躺倒。

(小子,你不要短命啊……我们可是答应了那个家伙,要把你变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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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很奇怪……简直,‘不是人’。”

“再见。”

驴头不对马嘴的对答,盖因,一问一答的双方,都是术业有专攻,全然不通人情事故的人物。

刚刚将白色绷带从身上拆下,并因之而将一些已经结疤的伤口又给撕开的,是弃命卒。说着话,却没有抬头,他正用一种很疲倦的神情看着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水,用绷带简单的把它们擦掉。

皱着眉,站在一侧,仔细端详他的,则是才因从朱有泪手中救人成功而浮出水面的观音婢,神色间如冰似霜,高不可攀,依稀看来,竟当真有几分似观世音菩萨的圣容。

“这儿很安全,那些人不会追来的……竟然完全没有痛感,你这样和人过招,不是很危险吗?”

血水被擦掉,却继续的渗出来,弃命卒最后放弃努力,又把绷带缠回到伤口上。

“没有痛感,但不是没有感觉,皮肉被割开,血在渗或者流出,都是感觉,我都能感觉到。”

说着,弃命卒竟似有些犹豫,斟酌一下,方道:“谢谢你。”神色却冷冷的,全没有“谢谢”的意思。

观音婢微微点头,道:“不客气”,脸上则是一片严霜,亦一般是全然看不出那里“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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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弃命卒在城外遇袭,且战且走,退入山林,本待是想利用地势之利遁走,却不想对方竟是深谋在先,甫入林中,已是埋伏四起,更有诸般异术预埋,他意外之下,转眼间已身蒙数十创,虽仗着“卜刀微明”之力,连杀数敌,却奈何不了敌人头领,眼看已陷死地,却遇着观音婢路过,一念慈心之下,施以援手,更在解围之后将其带回治疗。

按说是“救命之恩”,但从昨夜到现在,弃命卒却一直拉着脸,死气沉沉的,倒象是不满意别人救他一般,也亏着观音婢一般是一个死眉死眼的冰山脸,对面相看,倒也说不上谁的脸色更难看一点。

将还在流血的伤口全部裹住,弃命卒活动一下周身关节,又试着作了几个跳跃和深蹲动作,便向观音婢点点头,径直向门外而去。

看着他,观音婢不作任何阻挡,倒是别人看不下去,伸手挡住。

“喂喂,我说你这人……这样就想走?至少有个交待吧?”

口气轻佻,动作也透着让人看了就想皱眉的不正经,挡下弃命卒的,赫然竟是孙家二少,孙孚意。

夜来恶战中,观音婢的介入并未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局,敌方谋划已久,占尽地利,更有两名单打独斗皆可压制弃命卒的首领,观音婢虽以佛门大慈悲力破去对方术法,却无力退敌,更救不到人,真正决定最终战果的,是稍后乱入的浪荡子。

“混蛋东西……女人不是用来打的,更不是用来让你们这种怪物打的!”

以一贯风格的开场白,孙孚意横刺杀出,轻易挡下敌方两名首领之一,这令观音婢压力大为减轻,腾出手来,将林中预设的法阵逐一扫荡,如是持续一段时间后,对方终于收手退走,亦只是到了此时,两人方才发现,敌人从始至终,竟只得两人,其它参与战斗的士卒,尽是泥塑木偶,随着敌方主将退走,纷纷爆裂,再无半点痕迹。

“我说过谢谢了。”

冷冷扫视孙孚意一眼,弃命卒从他身边挤过,根本不予理会,任孙孚意瞪着眼,在身后指手画脚。

“你看,大师,他怎么能这样……”

愤愤的挥着手,孙孚意回过身,却见观音婢早已退入屋中,只一声低低佛号传出,也不知算是什么意思。

“我说……怎么讲我也算是救命恩人吧,就算不涌泉不涌泉了,你们至少该滴点水啊!”

自觉对两个人都有“救命之恩”,却被同时无视,孙孚意的郁闷真是难以言表,到最后,还是一脸严肃的左武烈阳过来,认真的抱着拳,表示谢意。

“可是,为什么是你来道谢,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啊……”

这样忿忿的说着,孙孚意一边还作出恼火表情,并拍着后脑勺,但,还是应左武烈阳之邀,来到后园当中,共享一壶刚刚泡出来的香茗。

“话说,我们可是竞争对手啊,你这茶水里不会下了药吧?”

以说话的内容,算是“敌意”,但若和语气以及表情合起来,就更多像是小孩子在发脾气而已,所以,左武烈阳也只是很温和的笑着,并为对方把茶水倒上。

“去,真是无趣,你应该说‘对,茶里就是下毒了,有种你就喝啊!’才对……”

悻悻的抱怨着,可到最后,当对方全无反应时,孙孚意还是收起嘻态,很正式的向左武烈阳还了礼,并开始交流彼此的意见。

“敌人有两个,似乎都精修术法,但各有不同。”

以孙孚意的所见,两名敌人中,一个似乎是魂系法术的好手,另一个却精通木法,两厢合作之下,请鬼灵、役草木,变化万千,直把山林化作兰若鬼居一般。

“说起来,要不是观音妹子破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到最后大概也只好逃命……呃,我是说大师。”

很坦然的说自己的武艺“其实就那么回事”,孙孚意显然不以为这个话题有多丢人。

“练武是为了什么?活着。活着想什么?活得更好。怎么叫更好?当然是吃得更好、喝得更好,身边的女人更好。所以,练武是手段,绝非目标,这是要紧关节所在,万万不可以搞错的。”

“嗯……嗯。”

显然不以为然,但也不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和这出了名的无状浪子吵什么人生观与幸福观,左武烈阳敷衍性的点着头,把话题又带回到昨夜的战斗上。

“木系的术士,而且武艺也有相当造诣,那么说来……”

抓抓头,并不理会对方如此明显的意图,孙孚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道:“累死了。”抬头看看日色,忽地一拍大腿,道:“啊哟!”一跃而起,跑了两步,方想起对面还有个左武烈阳,忙回头挥手道:“那个,左武兄,对不住,我今儿约了天上人间的成老板谈补楼顶的事……这可不能迟到,下次,咱们下次再议!”说着已跑得不见了人。

看着孙孚意飚去无踪,左武烈阳面沉如水,右手按住桌面不动,一时,方长长吐气,徐徐站起。

“沙……”

随着左武烈阳的站起,厚达四指有余的石桌哗然崩坏,化作无数碎片,流泄满地。

(这般无行个纨绔子弟,朱小姐到底瞧上他那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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