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他才让人去告知当地官府,说是商讨瘟疫的事。
渝王殿下来到了鄞州,还彻夜搭建救治棚,这些事,竟然没有人告知他。鄞州知府第二日一大早,就备好了豪华的轿子,风风火火地赶到那家客栈来,要把赫连煜一行人接到自己府里去。
同来的还有几位当地的大户,他们来是为了,让渝王殿下对自己多个照应。
客栈门前,看着被红彩丝绦装饰的轿子,赫连煜的眉心微拢。
“阿盈,你和红杏坐轿子,本王走路就行。”过了一瞬,赫连煜看了眼寂寥无人的街道,面不改色地说了句后,就掀袍走下台阶。
鄞州知府的脸一时僵硬住,赫连煜好不容易才来一趟鄞州,他哪能招待不周啊。这个时候的他,倒是忽略了各家宅院里传出来的哭泣声,想来,是家中有亲人又过世了。
“是这两位姑娘吧。”稍后,他把脸转向仍然站在台阶上,怀中抱有雪狐的虞莫盈,还有她旁边的红杏身上,便殷勤地伸手相劝,“姑娘,请上轿。”
他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虞莫盈的品貌不凡,又是被赫连煜亲自带到鄞州来,估摸着是跟他有特殊关系的女子。但是,他又没听说赫连煜成亲的事,就认为这可能是某个受宠的妾室之类的。
宠妾的枕边风是最有效的,他可得巴结好了。
于是,他的面上多的如春风般的笑意。
然而,虞莫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便疾步上前道:“我跟殿下一道步行。”
“好。”赫连煜愣了一瞬,继而唇角轻勾,而他还是伏在虞莫盈的耳边问道:“本王想知道为什么?”
虞莫盈转眸,轻声道:“鄞州城,疫情严重,百姓心中会有诸多怨言。身为朝廷使者的殿下,此时,当然是不想要在瘟疫还没得到解决的时候,就一如既往地过着安逸的日子。”
“二来,殿下应该不仅仅是想要走到知府大人的家中去,也是想要去几个救治棚,慰问病者。殿下不畏惧瘟疫,亲自出现在救治棚,对受瘟疫所困扰的鄞州百姓,是一个莫大的鼓舞……”
“本王知道了。”赫连煜没等她说完,便没有再让她说下去,而是直接牵起了她的手,大声道:“本王就和小王妃一起走过去。”
看她的神情,心中该是接纳了自己。他的眼眸中尽是满足的笑意,想来,在这个世间,最能理解他的也只有虞莫盈了。
虞莫盈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相视而笑。
鄞州知府不禁竖起了耳朵,什么,他说什么?这是渝王妃啊,难不成是他孤陋寡闻,连赫连煜娶妃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看来以后,得多加打探。
眼前这位渝王妃,他也得更加地去巴结才是。
接着,他紧紧地跟上了携手同行的两人,并且命令所有人都得走路,连骑马的都得下来。
“渝王殿下走路,你们哪有骑马做轿的道理,在马背上的马上被我滚下来,这轿子也给我原封不动地抬回去。”鄞州知府白了一群呆愣着的随从们,喝令道,吓得在马上的人赶紧一溜烟似地滚了下来。
其它原本就站在地上的人,也不由得把头埋的再低些。
鄞州知府得意洋洋地望向赫连煜,以为会得到他的嘉奖,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赫连煜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以及一个让他在大夏天,也会冻的发颤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往朝廷的大官来,他都是这么办的呀。
而且,他给赫连煜配备的一切物品和排场,都还要更加奢华。
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准备的可能是不对赫连煜的口味,看样子,回府后,得让自家那个花蝴蝶一样的夫人,跟渝王妃好好地套一下近乎。
幸而,赫连煜也没有开口说他什么,他只是径自地牵着虞莫盈的手,把鄞州知府甩在了身后。
一段不长的路,鄞州知府已是走的气喘呼呼,但他又不敢叫累,只好巴望着快到府里。
然而,赫连煜却在途中调换了方向,让他措手不及。
赫连煜去的是一个由茅草搭建,聚集了诸多病者的分隔区,一步都没有停,这是他昨夜就调查好的。
鄞州的眼皮是直直地在跳着,他连忙冲到最前头去,“殿下,去不得。你要是也被感染上了瘟疫,那小的就算有十条命,也是不够砍的。”
“所以,你就敢拦本王的路。”赫连煜的唇角轻扬,话中带着寒意,让鄞州知府抖了一抖,还是乖乖地把路让开了。
只是,让开后,他走到后面,跟身边的亲信说了几句话,亲信就听话地去办事了。
赫连煜和虞莫盈在距离分隔区还有一段路途的时候,就能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
虞莫盈轻蹙眉头,不由自主地用手悟了鼻子。
“麻烦殿下,王妃娘娘,忍一忍,这都是在煎药。”鄞州知府迎上前,涎着脸皮说道:“如果你们不喜欢闻这个味道,下官就先让他们先停下来,等你们走了,才能再熬。”
“不必了。”虞莫盈默然摇了摇头,她只是不喜欢药味,但不代表她就得去剥夺别人治病的时间。
接下来,他们又是走了好几步,不过,好像除了疫情的确重了些,其它都没有什么异样。
透过一间间房舍的窗棂,虞莫盈可以看到里屋中有着,在把煎好的药端过去给病者服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样子。
“殿下,王妃娘娘,要不跟下官回去吧。”鄞州知府接着提醒道:“下官实在是怕,殿下你也被传染上了瘟疫。”
“呸呸呸,下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诅咒殿下,殿下乃人中之龙,怎么会被小小的瘟疫恐吓到。”他又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会儿,只可惜,赫连煜和虞莫盈都没有理会他。
而就在此时,雪狐“嗷嗷”叫着,忽地从虞莫盈的怀中一窜而下,跑到附近,铺着秸秆的地面上,伸出舌头,舔了好几下。
鄞州知府有些尴尬,这只小动物……
“乖,别闹。”虞莫盈却是寻常的颜色,走过去,又把雪狐抱了起来。
鄞州知府提着的一颗心没有被放下过,这里,这颗随便一根草,都可以把瘟疫带出来,也不知虞莫盈心爱的这只雪狐舔了那片秸秆地,有没有事。
他观望了许久,见雪狐反应如常,才有些松气。
只是,当他们一行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却是倏地人声鼎沸。一成百上千的平民百姓,手持锅铲和笤帚,从各条小巷子中涌了出来。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拿着手中枯黄的菜叶和臭鸡蛋就往这边砸去。
“这就是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入火坑的渝王殿下!”他们的口中念念有词,“你只知道让我们去种那些有毛病的谷子,怎么就不知道,把我们亲人的命都还回来!”
这些百姓们情绪激动,气氛是越演越烈。紧接着,各个房舍里也有人在不断地冲出。
赫连煜眉心一拧,眸底有翻滚的波涛在涌动。他稍稍地避开了百姓们的谩骂,然后用宽大的衣袖挡在了虞莫盈的面前,不让砸过来的东西碰到她。
“放肆,渝王殿下好心来救助你们,你们就是这样犯上作乱的?”鄞州知府一时气结,连着瞪了亲信好几眼。
自己刚刚明明让他遣人去看住这些百姓,然后把安排好的人都送到屋子,去演一出井井有条的瘟疫调理戏,好让赫连煜记住自己的功绩。怎么搞成如今这般?
“把这些刁民都给本官拿下!”鄞州高呼一声,官府的士兵们齐齐出动,拔剑就要给抓人,但此时,赫连煜厉声道:“都退下!”
官兵们面面相觑,只好暂时退下。鄞州知府的嘴角是一抽一抽的,想说话,又不敢说。
但是,赫连煜对百姓们的维护,并没有换来他们的谅解,他们沉浸在亲人因瘟疫离世的悲痛中,而朝廷迟迟没有任何一点表示,心中有的只是满腔的愤恨。
“阿盈,你先到后面去。”赫连煜转头道,虞莫盈也抱着雪狐往后退了几步,她的手在抚摸雪狐的毛发,眼睛没有忽略百姓们和鄞州知府的一举一动。
“你们为什么如此憎恶本王?”赫连煜把砸过来的菜叶都握在手中,也没有扔掉,他上前一步道:“不管怎么样,本王要跟你们说的是,本王可以向你们保证,从南疆引入的粟谷是绝对不会有问题。”
几个冲在最前头的百姓一听,反而更是气恼,“你拿什么来保证?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到今天为止,朝廷给我们的就只有一担粮食,连承诺的粥棚和药棚都没有,你也应该就是来做做样子。”
反正他们的亲人都不在了,他们也没有什么顾虑的。
赫连煜的眸色愈深,这些百姓们说朝廷没有给出什么,但是,在他们还没来到鄞州的时候,朝廷拨下的一笔赈灾款项,已先于他们到达鄞州。
那些款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