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绣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渴望一份普通的感情,不必轰轰烈烈,简简单单就好,简单到她可以和容漠并肩在河边散步,可以一起收集合欢花瓣,可以一起洗衣服,可以一起逗飞鸟,那一刻,她想的是,永恒。
又养了有半个多月,容漠的伤算是大半好转,这天,容漠被宓洛叫去,宓洛带着容漠去了一片竹林,在小岛这么久,容漠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处安静的所在,大片紫竹蔽天,春风吹过,却平添一份肃杀寒气,宓洛在竹林中心站定,四面紫竹沙沙作响,仿佛千万天兵,却不知从何处而来。
“师父。”容漠站在后面恭敬道。
“逐君,你年幼拜我为师,到为师后来离开,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吧,那时候我告诉过你,入我宓家门,习我宓家剑术,要循剑道,你可记得?”
“回师父,拜师之日,逐君在师祖牌位前发过誓,说过的话,徒儿从不敢忘,这些年,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你告诉我,何谓剑术大道?”
“执剑,剑出鞘并不止为见血,而是为了守护,护天下情和天下大义,一个剑客,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守护正道。”
“逐君,你可知道,剑术最高境界为何?”
慕逐君摇头,答案绝不可能是简单的华山论剑,独步天下。
“是剑仙。”宓洛说,“世上本无仙,仙者,无情无欲,成为一个剑仙,不是说你要去修仙问道,只是真正的剑术高手早已做到了忘情绝爱,剑仙的情是对剑,因此可以做到人剑合一,剑仙的爱是大爱,是对万物苍生的爱。”
“徒儿受教了,定铭记于心。”
宓洛转过头,“逐君,你是我唯一的徒儿,也是我义兄的孩子,便如我的孩子一样,我要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盼你他日为帝,用手中的剑,为苍生谋福。”
慕逐君跪了下来,“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宓氏剑法,最高的剑术,绝情剑。”
“绝情?”
“是,绝情,绝私情,存大爱。”
“可以做到吗?”逐君问,宓洛看到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眼里闪着他已经无法掌控的执着,“师父,绝情,绝私情,是不是说我练了绝情剑法,便要忘了父皇的大仇,忘了慕青和丞相的死。”
“不止如此,你还要忘了你对云绣的爱。”
慕逐君归剑入鞘,“师父,这么多年,您忘记过师娘吗?如果忘了,为什么会有这满岛的合欢木,您忘记过我的父皇吗,如果忘了,您为何到现在还穿着一身素缟,明知不可能,为何又要徒儿做到?”
深邃不见底的眼睛被液体湿润,“师父,徒儿从来都不想要那个高高无上的位置,我知道,您要我忘了,是要我放弃仇恨,想让我活得开心,忘了仇恨,重新开始,忘了云绣,因为她也是我的过去的一部分,如果我成了一个你所说的剑仙,也许有一天站在云山之巅俯瞰这片大地,可是到那时,爱和恨都没有了,我除了手里的剑,还有什么?”
“逐君,你要知道,如今,凭你一己之力,去和慕邺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师父,徒儿不傻,自然不会傻傻的去送死,只是求师父不要再说让徒儿忘了过去的话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唉。”宓洛抚摸着眼前的湘妃竹,仅留一声叹息,“也罢,剑仙,世上几人可以做到呢,我习了一辈子的剑术,也是堪不破这红尘啊…”
宓洛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术世家宓家的嫡系传人,相传他十三岁便一人上武当,打败掌门武玄真人,又一人对阵少林十八罗汉阵,一炷香之内破阵,因此名扬天下,和慕尹舟相遇时,他也不过十五岁,两人结拜后,他却封刀入朝为官,带兵东征西战,他曾被敌国将军称为“剑神”,神剑指处,敌人弃甲而逃,他用一把铁筑剑,名唤青芒,青芒一处,难掩青芒。
此时,青芒剑已出鞘,宓洛身若浮云,在竹叶剑飘飞,脚尖略一点地,轻轻飞起,剑光寒,压竹峰!这就是宓氏绝招,绝情剑!
慕逐君在剑术上一直很有造诣,没多久就学会了绝情剑,此后几日,便一直呆在紫竹林中练剑,与师父对招,渐渐占了上风。
这几日云绣都没有看到容漠,只知道父亲让容漠跟着他练剑,她想,容漠也是一个剑术超群的剑客,再有爹的指导,一定进益很快吧,爹爹肯教他武艺,是不是,已经接纳他了?想着,脸又不禁热了起来。
整日无聊,云绣就坐着刺绣,平日里很喜欢绣山河花草,可这几日却无论如何都定不下神来,绣针上下翻飞,脑中却总是浮现墨发灰眸的少年的身影。
兴致一来,便铺了宣纸研磨,云绣的画作的也是极好的,提笔画下他的样貌,宣纸上黑墨泼洒,少年的眼神睿智温柔,手执一把长剑,踏烟雨而来,身后,漫天合欢绽开…
慕逐君练完剑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到云绣屋里却见灯熄着,敲门也没听见声响,人居然不在。
想了想,找到河边,果然,素衣少女坐在合欢树下刺绣,只簪了一支简单的木簪,身边是一盏水晶灯,月光下的影子静谧美好。
“绣绣。”轻唤一声,仿如湖水荡起涟漪。
云绣听见朝思暮想的声音,慌忙的想掩住自己的刺绣,不想早被慕逐君看到。
“绣的很好看啊,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长得那么俊啊。”
云绣做势去打他,“哪有人这么不害臊的!”
慕逐君抓住她的手,果然细长的手却是冰凉,“夜深了,早点回去吧,河边露中,对身体不好,晚上灯又暗,对眼睛也不好。”
“我在等你啊,我想,你和我爹练了五天了,我想今天该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到湖边来?”
云绣眨眨眼睛,笑得调皮,“是啊,我怎么会知道的呢?猜的,月神告诉我的。”
“哦?那敢问月神在何处,在下想拜访月神,问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把姑娘娶回家?”
“月神又不是月老。”
云绣觉得现在这样和容漠说说话就很开心。